营房外风雪交加,盖住了人的脚步声。
在门廊里打瞌睡值夜的少年们无一发觉,牧也却听得清清楚楚,那人踩着雪的脚步声往营地东北的方向去了。
或许是某位教官,可教官在这大雪夜徒步干什么去?
牧也话虽不多,但是好奇又好动,一副安静的面孔之下,藏着不安分的本性,还让人误以为是个老实的家伙。
夜晚又实在是漫长无聊,他决定出去看看。
扭头看了眼一排的同伴,牧也本想找元吉一起,可他站着睡着了。
能随时随地以任何一种姿势快速入睡,也算一种厉害的本事,不过还是不考。
牧也就没打扰他,朝另一边扭过头。
穆千音怕冷,门廊里只有一盆炭火,她鼻头红彤彤,身子在哆嗦,整个人很有些萎靡,也不好叫她出去。
再去瞧其他人,有三个认识的,但并没熟到愿意在这种夜晚、顶着能把头刮掉的风雪去陪他满足好奇心。
他就走到倒数第十名的面前,跟他说外面有人,要出去查看。
因为倒数第十是这个倒数小组里的第一名,就被任命为值夜班的临时班长。
这人脸生,是小个子的四眼仔,戴着酒瓶底厚的眼镜,镜片还裂了,用胶布缠着,只有一边镜片能看,可这边的镜腿还歪了,险险地挂在耳朵上,脑袋稍一晃动就要滑下来,他就时不时地推一下。
瞅着就像根惨兮兮的豆芽菜,很可能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
果然,四眼仔一听牧也的话,就把眉心一挤,心很累地叹了口气:“外头这么大的雪,能有什么人?我没听到声音。”
屋外雪深路难,那脚步听起来还没走远。
牧也知道别人不能理解自己的超直感,就像没法跟一个天生的聋子解释声音,也很难对一个天生的瞎子说明画面,完全是夏虫不可语冰。
以前还因为这种事跟颜锦吵过架,但吵不过她,他憋了一晚上的气。
于是现在也就懒得解释,牧也直接说:“我去看一眼,没事就回来。”
四眼仔扶了下眼镜腿:“我看你是想偷懒吧,回到位子上去。”
牧也往回走了两步,低头想了想,又突然捂着肚子过来:“我肚子疼,要去厕所窜稀。”
四眼仔义正言辞:“你装的,我不信。”
“那我就在这儿拉了,拉给你看。”
他作势要扯裤子,说着就往四眼面前蹲,旁边几人都有些看傻了。
四眼赶紧跳脚躲开,两手慌忙抓着眼镜:“你你你、你这人怎么回事!唉算了算了,怕了你了,快去吧。”
“是。”
牧也并腿一挺身,领命去“窜稀”。
他一路走一路想:要是教官问起来为什么擅自离岗,就说是出于站哨的责任感,嗯。
来到东北角上的侧门,牧也从门上的小窗望出去,只见外面满眼横飞的雪片去问不见人,连对面教官宿舍和树林都看不出轮廓了。
风刮进来,像刀在眼睛和脸上划。
他裹好斗篷,戴上护目镜走了出去。
如果那人也跟自己一样穿白色斗篷,就很难在暴雪中认出。
此时闭上眼睛反而能感觉得更加清晰。
脚步渐远,他也并不完全是听到脚步声,而是感觉到的。
牧也顺着那方向移动,很快发现了新踩的脚印,就踩着脚印走下去。
脚印比自己的脚大两圈,间隔也比较大,应该是个高个子的人。
追踪可比站岗有趣多了,他兴致冲冲地埋头走,过了一会儿就分不清时间。
牧也觉得这么远应该已经出了营区的地界,再往前就快要到结界边缘了。
不管是教官还是新兵,都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所以前面那人,要么不是预备团的人,要么就是别有所图。
牧也此时萌生了返回的念头,但都走了这么远,半途而废毫无发现,不光不甘心,这事儿还会一直挂在自己心里挥之不去。
就这样想着,又走出好长一段距离,那串脚印延伸至一条冰冻的河边,两岸是稀疏的松树林。
这时,牧也感受到一股微妙的异样在吸引着自己往前走。
而且离边界越近,这感觉就越发强烈起来,和上次在鹿儿村东界树林中的如出一辙。
他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这种感受,连颜家夫妇也没有。
牧也对此抱有一种对抗心理,既然他们对自己有所隐瞒,那自己的一些事情也就瞒着他们,这样才公平。
眼下,他远远地望见前方河边出现一抹蓝光,是一盏风雨灯,在暴雪中隐隐约约。
经过仔细辨识,牧也看出了那提灯人的轮廓和动作。
他面对河流左顾右盼,又下低头,好像在纸上写东西。
从白色斗篷的形制来看,牧也猜他应该是预备团的新兵。
突然,那人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转过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