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辟邪城靠近北界的荒原上有一座营区,北部大营。
新兵们经过一整天的雪中跋涉,终于在夜幕降临以及暴风雪到来之前抵达驻地。
那里有热腾腾的晚饭和热水澡等着他们,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这份苦尽甘来。
“倒数的十个人,今晚在门廊值夜,先去吃饭。”
教官的语气平平淡淡,没半点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因为总有人是最后几名,也总有人要值夜。
在一千个新兵中,元吉万年倒一,牧也稳居倒二,穆千音日常倒三。
这三位同村废柴被战友们十分“友善”地赋予了“鹿村三菜”的响亮称号。
至于其他倒数的七个人则时常变动,这回一起值夜的也有熟脸。
“三菜”因此结交了几个朋友,基本全是各个镇村来的孩子,从没见过贵族孩子有倒数的。
进入预备团两个多月,在亲眼见识过贵族精英家的孩子在训练中的卓越表现之后,牧也清楚地认识到他先前确实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就像小草以为自己是一株大草。
虽然在文识方面的课程还算中上等,但有关体能的训练就十分够呛。
他寻思自己也不是缺胳膊少腿、体弱多病,那就只能是预备团对新兵的身体要求实在严苛。
一入营就来五百个蛙跳加过独木桥,还不让掉下来,这谁能扛住?
可是还真就有二百人过关,颜钊也险险地通过,分去了其他组。
幸好有同组的元吉垫底,牧也才没“光荣”地成为倒一。
不过两人差距不大,结伴给组里拉跨,穆千音干脆直接躺平。
她身材纤巧,毛巾都拧不动两圈,文采也没有过人之处,门门稳躺小组倒一宝榻。
但因为实在柔弱可人加之楚楚动人,也没人忍心骂她,被嫌弃得并不明显,反而还因为漂亮而备受男孩子的关爱和呵护。
她父亲是隐居在鹿儿村的琴师,穆千音也独有一副让人印象深刻的嗓音,精通乐器,乐艺十分令人叫绝。
可这是来当兵的,拿的是武器而非琴笛,她这幅乐才放在预备团里,毛用没有。
当初她被衔名,大伙都觉得挺迷的。
她的打算也正是毫不上进、顺流而下,最好淘汰回老家才好。
而牧也是想往上走的,要进入赤炎军团,体能和身手相关的成绩就占到绝大部分。
“这帮人,也就是在村部当个巡逻兵的料。”他刚才无意听到教官这么说。
尽管他们心里气不过,但一时也无力反驳,因为那是事实。
牧也觉得,照这样下去绝对进不了赤炎军,就算中途没被淘汰,出来后大概率会被分进玄铁卫当个小地方的卫兵。
不进赤炎军,他就觉得人生没有意义,必须努力做出些改变了。
第一步,好好吃饭。
新兵们全都都饿坏了,饭堂里的所有人都在埋头干饭,不出一声地狼吞虎咽,发出餐具的碰响,和喝汤扒饭的声音。
吃饭按组坐,十个倒数的分散开,各自找到小组。
牧也和元吉回到他们那张桌上,其他组员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过来,但气氛很明显地变了。
他们加快了吃速,似乎急于和这俩猪队友摆脱同桌吃饭的关系。
吃了半碗米加三根咸菜和两口肉干的光景,颜钊从远处端着空碗过来,拍拍牧也的肩,给以兄长的鼓励。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刚入预备团时,经过一些测试被分进了先锋组。
一千名新兵分成五十个小组,每组二十人。
先锋组有十个,总共二百人,这些少年是麦子上的芒,几乎已经一只脚迈进了赤炎军团。
至于其他八百人,就是普通的大多数,要么进青囊,要么进玄铁卫,都属于后勤保障类,不如赤炎军团那样风光夺目。
先锋组里,内城的孩子占去八成,其中半数来自贵族。
那些贵族子弟从小接受的就是精英式的教育,文武双全,见多识广,思维也灵活多变,自然在各项测试中脱颖而出。
镇村孩子虽也有读书强或是体能强的,但综合能力相对要弱,尤其是见识方面。
颜钊作为边界地区的村庄少年,作为鹿儿村唯一一个进了先锋组的,是全村和他父母的莫大骄傲。
然则只有颜钊心里清楚,尽管进入先锋组,自己在小组中却排名靠后,是先锋中拖后腿的。
不巧这个组的另外十九人全是贵族少年,自己这个偏远乡下来的就更被排挤在外,连话都插不上。
又因常与牧也和元吉来往,那是被他们叫作“废物”的人,这就更遭来白眼,连跑个步都被人使绊子,训练任务那么紧,可他们总有闲情逸致来变着法子捉弄自己。
可颜钊并没因此改变对待牧也三人的态度,依然故我,因为那是他的家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只用两个月的时间,他就看清了,那群贵族不过是自仗优势而且热衷于排他的小团体。
颜钊身处其中,并没从他们身上发掘到可以学习的地方,反而感觉所有期待和荣耀都渐渐被消磨。
与此同时,城里有一种风声流传出来,很多过来人都说这期的新兵训练比以往任何一期都要更加严酷。
新的一年还将采取末尾淘汰制,排名落后的人将会被剔除出去,以此来刺激新兵奋勉。
在这种气氛的鼓噪之下,尤其是在听了教官那句话的刺激之后,牧也决定现在就开始改变。
今晚值夜站岗时,他不断地吐纳运气,是殷茹教的,现在已经熟练自如。
即便这并不在考校范围,但这么做能让他恢复体力,特别是头脑也会变得更加清晰。
其他人值夜都一下下点头打瞌睡,或是迷迷糊糊不在状态。
他只消小半盏茶的时间就能恢复状态,而且不感到累。
太清醒也不全是好处,无聊总是相伴的,他此时只能听着风雪声,数雪片打发时间。
牧也的五感超于常人,已经达到了能听雪辨位的程度。
两片雪花分别在哪落下、相距多远、间隔多长时间,不光零星的几片,而是整个院中所有正在落下的雪。
毫不夸张地说,他可以完全感知到每一片雪花。
可惜不考。
就在他惋惜之时,屋外的雪地里,突然发出一声明显有别于雪片落地的动静。
要大上好几倍。
人的脚步。
谁,在暴风雪的午夜出去?还不走正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