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隆冬时节，大雪如期而至。
辟邪结界能抵挡冲天肆虐的魔气，却不会挡住风霜雨雪，依然是昼夜往复、四季如常。
青魁峰顶，天权长老的木屋挂上了牦牛毛织的御寒帘，屋里暖意融融自成一片天地，小火炉里的木炭烧得噼啪作响。
以正尧的修为，完全可以做到身体上的冷暖自调，无需保暖或是散热。
找出积灰的炉子烧炭，都是为了还在高阶五级段位的小师侄，和他那只外强中干的坐骑食铁兽。
“还是师叔最好了。”庄一潜在炉边搓搓老手，难得露出腼腆的笑，“整个长留山只有您愿意陪我下棋，我这棋瘾啊，犯起来实在受不了。”
正尧在棋盘落下一枚白子，笑而不语。
这一潜师侄以九十岁高龄升成高阶段位，开窍算晚的，但在修仙人凋敝的艰难末世中，有天资者已然稀缺。
生存尚且不易，能熬过漫长修炼期的更是寥寥无几。
内城中大都是低阶修士，不乏庸才，能出这么个真材实料的就不错了。
庄一潜升为高阶还不满五十年，尚未褪去人的习性，喝酒贪吃，下棋打牌，脾气还臭，但只要能担负巩固结界的大任，其他倒不足一提了。
他的食铁兽刚吞了一盘鲜竹笋，团在火炉边打呼。
两人旁边一面镜子里，浮现着一些画面，一队少年正在及膝的雪地中艰难行走。
他们统一披白色斗篷，戴雪镜，踩短橇，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一度遮挡住了视线，镜面上呈现一片晃动的白色。
正尧稍稍一动念，“画面”突然开始移动，朝更高的地方飞去，掠过少年们的头顶，站在树上纵观全景。
他派了一只传目鸟，以鸟为目，旁观着新兵训练的一举一动。
千人队伍绵延数里，在白茫茫的雪原上蜿蜒前行。
强壮者走在前面，中间人数最多，后段是一小撮体力较弱的，最后还有两个磨磨蹭蹭的吊车尾。
其中一人像是体力不支，走一步喘三下，面罩上起了洁白的霜，而另一个走走停停，在等他。
庄一潜指着那个等人的问：“这就是那孩子吧？叫牧也的？”
正尧轻点一下眼皮：“是他。”
能在一千人中一眼将他认出，凡人和中低阶修士做不到，只有高阶以上才可以辨别。
在二位他们眼中，牧也周身隐约浮动着杂色的光，这就是他区别于常人的地方。
“血龙髓，蔽灵饮，还有光化灵石，啧啧啧……”庄一潜眯着眼，食指一圈圈绕着白胡子，“这么多玩意儿搁身子里，他不会裂开吗？”
正尧：“起初我也有所顾虑，但当时不得不先后用这些办法解决棘手的麻烦，然而这几年下来，根据颜家夫妇的书信来报，他身上并没出现料想的异常，或许，那些力量在他体内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庄一潜白眉挂下来：“难怪，我那可怜的灵鹊就是着了他的道，唉，可惜，可惜。”
灵鹊不是凡鸟，只吃庄一潜给的饲料，从不吃寻常人投喂的东西。
而当喂食的是牧也时，他身上那由三种顶级灵物混合而成的气息，对小小的灵鹊无疑有着巨大的引力。
那只鹊子当场抵抗不住诱惑，接受了他的投喂，又因为吃多了俗物，从而现出原形。
最丢人的是还被当成“肥鸡”给关了起来，以至于错过了衔名时间，最后招致杀身之祸。
庄一潜看着镜子：“话说回来，预备团的训练越来越严苛了，这期还真是惨啊，看来那些传闻假不了。”
正尧没应声，继续跟他下棋。
……
……
长留山以北一百里。
风雪呼号，本是一次普通的雪中徒步，没想到中途下起大雪。
不出一顿饭的时间就变得越发暴烈，长长的队伍被分成了数段。
大部队已经陆续抵达终点营地，教官们分头出动，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安全。
远看着前方出现了营地火光，元吉却深深感到行百里者半九十的绝望。
“我不行了。”他一头栽进雪堆里，有气无力地摆一下手，“你先走吧，不然要没有成绩的。”
牧也去拉他：“没事，我陪你，倒二就该陪着倒一。”
元吉感动地爬起来，作为第二十期新兵预备团里知名的废柴兄弟，两人相依着往前挪。
而他见牧也每走几步就往旁边歪一下头，这会儿又盯着一棵枯树发呆，便问：“你在看什么？”
牧也指向树：“那边有只鸟，跟了我们一路，很奇怪，眼珠还是白色的。”
“它不冷吗？”元吉也看到了，黑黑的一坨站在枯枝上。
传目鸟见他们在看自己，另一边的操纵者就稍一转神，让鸟振翅飞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