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战役以惨胜告终，赤炎军和预备团在北营休整数日，全然不知内城起了怎样的风波。
直到瀚文社在风雪后恢复了送报，秃毛雕秉着没有最差只有更差的服务态度，把本应送给长官的报纸随意丢在了新兵营房的门口。
“颜锦！是不是你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颜钊一脸怒气地找到妹妹。
颜锦听他连名带姓地喊自己，口气很不好，顿时就有点害怕，一缩脑袋，赶紧解释：“没有，不是我！我稿子还没送出去呢！”
她和廖琴生在屋里润色文稿，纸张铺了一桌，上面满是涂涂改改的痕迹。
颜钊拿起来看了几页，的确是关于北界那场战斗的报道，其中还把牧也的表现单拎出来详加叙述。
“不许发。”他把稿子全收走，在桌上一扥，“内城已经乱套了，你们别再火上浇油。”
颜锦抢不过，不满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许发？这么大的事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啊！死了那么多人怎么藏得住？”
颜钊严声道：“从来没有人要隐瞒这件事，后勤已将牺牲军士的名单统计出来，很快就会把他们的遗体送还，以应有的待遇进行追授和补偿。
“所有事情统计好了才会正式宣布，但内城那边不知怎么提前得知了风声，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且由于死伤的新兵中多半是先锋组的贵族子弟，贵族们联名上书万钧阁，指责陆都统失职无能，要求他以死谢罪。”
颜锦和廖琴生同时愣住：“……怎么会？”
廖琴生问：“陆都统呢？”
“还在白门，暂无消息。”颜钊说道，“不光如此，连白门也受到了质疑，新城主刚上任，城中就发生如此动荡，你们把这些东西发出去，还嫌不够乱吗？”
颜锦一拍桌，正气凛然道：“所以我才要把真相公之于众啊，要是他们知道魔头炎婴有多嚣张，入侵结界的妖怪有多恐怖，前线战士有多拼命，连陆都统和长官们都差点送命，他们还会说得出那种风凉话来？”
他神色凝重地想了想，从稿子中抽出几页：“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就发这些吧。”
颜锦接过来，白了哥哥一眼：“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你以为我是为了博人眼球胡说八道吗？作为记者，我的使命就是要传达真实的东西伸张正义啊，诶？怎么没有小也那部分？”
“他情况特殊，要等白门决定。”颜钊冷冷地丢下一句，把那几页纸塞进袖口。
颜锦追问：“那他现在人呢？”
颜钊没回话，径自离开。
接着来到后厨，点燃一盆火要把稿子烧掉。
刚把纸张放进火里，有个新兵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不好了颜大哥！前面出事了，你快来看看！”
“要紧么？”他皱起眉。
自从那次战斗之后，新兵已经自动把他当成新兵头子，遇事都要找他，不过很多都是鸡毛蒜皮的破事。
“牧也和人打起来了！”那人说着就过来拉他，添油加醋道，“怕是要出人命。”
颜钊觉得奇怪，以牧也那闷葫芦的性子，连吵都没的吵，怎么会打起来？
但还是很担心，他决定去看看，回头瞧了一眼，见稿件已经烧着，就跟着那人走了。
他们刚离开，辛未从墙后探出一只脑袋，赶紧抄起铁钳把几页纸夹出来。
掸掉火星和焦灰，他勉强看清上面的内容，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忙把稿纸藏进衣兜，鬼鬼祟祟地溜掉。
而颜钊被那人若有其事地带到操场，中央的确站了好多人，都是参与战斗的新兵，气氛僵持着。
鹿村三菜被他们围在中间说些什么，远没有“打起来”那么严重。
“嗐……我以为会打起来，这不……防微杜渐嘛。”他有些窘迫地解释道。
颜钊无语地看看他，但想着既然来了，就要解决问题。
他拨开人群走进去，看到元吉和穆千音焦急地望向自己，可牧也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脸，低头抠手。
“怎么了？”
他一到场，新兵就像有了主心骨。
“颜钊，来得正好，这个人不能留在大营，他很危险。”
“是啊颜钊，他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太可怕了，那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他伤口还会自己愈合，是妖怪啊。”
“他是你弟弟，你从来都没有发现他不对劲么？”
颜钊就知道这种事早晚会来的，沉叹一息。
可还没开口，穆千音抢在前面说：“不是的，小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钊哥哥你知道的呀，快跟他们解释。”
颜钊不是不想解释，而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不会说任何对小也不利的话，但又不得不顾虑他伤害到别人的可能，群体施加的压力，能把一个笔直的脊梁给压趴。
然而就在他犹豫不定时，一道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我不清楚他到底怎么了，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他，陆都统、我和其他长官，还有当时在场的你们，早都不知死几回了，还会站在这里闲话连篇吗？”
人随声至，席承吊着胳膊走过来，严肃的脸上纵横交错着细小的伤口，负伤给他年轻的面庞增添了几抹威严。
新兵一看是席都领为牧也说话，纷纷不再吱声。
席承严厉的目光扫下来：“你们记住，没有牧也，大家都活不了，是他救了我们的命。”
新兵们沉默下去，虽然明白个中道理，但就是难以面对牧也。
经过那样的场面，他在人们心中早已定格成怪物的形象了，至少不是正常人。
而牧也从头至尾没为自己辩解一句，此时默默看了席承一眼，然后朝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