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川没留多久,象征性地坐一会儿就走了。
新兵们吃完饭,陆续起身离开。
教官看四眼仔饿得一脸憔悴,身子弯得像蔫巴的菜,便走过来摆一下手:“行了行了,你俩去吃吧。”
牧也端着饭菜来到自己小组那桌,坐到元吉身边。
这组人看也没看他,就习惯性地往旁边挪,甚至有人还没吃完却端起碗就走,简直像是在避瘟神。
刚刚在操场的迎接会上,这组队伍少了一人,特别明显,还被预备团长当众点名,然后扣了整组的月绩。
全兵团的人都知道那“鹿村三菜”之一的牧也缺勤,虽然是教官的惩罚,但干打扫卫生的活,往往是一罚再罚的结果,
作唯一一个缺席迎接会的新兵,此人简直就是小组之耻。
其他组员见牧也堂而皇之地坐下,而且脸上毫无愧色,吃得依然很香,便都不齿与之为伍。
很快,桌上只剩牧也和元吉两人,元吉偷偷瞄一圈周围,看到全是一片侧目和斜视,顿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
“小也,他们……”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虽然不打不骂,但这样比刀子还尖锐的眼神能把人扎成筛子。
而牧也头也不抬,只是专注吃饭:“这豆子火候刚好,诶,你怎么不吃完啊,浪费粮食是不好的。”
“……”
元吉觉得自己永远做不到小也那样对挖苦之词和嫌弃的视线旁若无物,他看起来浑不在意,似乎只注意自己想注意的东西,不会为闲言碎语分心。
元吉把头磕在桌子上,泄气地摇了摇。
“这桌怎么那么空啊?”
一道轻快爽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一个人坐到牧也对面,冲他笑着说:“你现在才吃饭?”
旁人正要走,见状惊讶地站住了,纷纷扭过头来。
牧也掀起眼皮看他,口里咬着一条绿油油的菜,另一头拖在碗里,嘴巴一点一点往上吸,像小兔子啃青菜。
他不认得这人,但见他黑甲红披,铠甲胸前一抹烈焰纹,就一定是赤炎兵团的某位长官,刚刚好像跟随陆都统一起进来的。
两人对视片刻,牧也口中默默嗦菜,然后慢慢嚼着,腮帮里发出“沙沙”的响动。
长官露出一些好笑神情,他看不明白这孩子的反应:难道不记得自己?也难怪,都过去八年了,他那会儿还是个孩子嘛。
元吉愣愣看看他俩,眼睛慢慢睁大,眼珠左右来回地转,微微张嘴吸气,像是看到了难以理解的东西。
其他人表情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光牧也的小组,连其他组、甚至先锋组都有好多人都围过来。
那身红披风实在是太惹眼了。
周围安静了两三句话的时间,人们才开始窃窃议论:
“那是……刚才发言的席、席都卫吗?”
“那个一刀斩魔的天才?”
“他认识这个菜鸡?不会吧?”
“看样子是认识的,但怎么可能?”
牧也耳根动了动,听出眼前这位长官的身份。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什么席都卫,这张脸在记忆中没有一席之地。
这个都卫看起来好年轻,不过二十多岁,却是辟邪城自陆少川之后第二个可以称之为天才的战士。
他出自医术世家,祖母是青囊的一位长老,也算贵族。
这样的人闲着没事跑过来跟自己搭话?牧也才不信。
要么是这家伙认错了人,要么,这家伙也跟那些贵族子弟一样,是来嘲讽自己的。
对席承的话,牧也没做出太大的反应,眼神由疑惑变为淡漠,他相信沉默不睬是对冷嘲热讽最好的回应。
把好事者晾在一边,让他们自找没趣,自取尴尬,这是成功经验,因为他们只是想看被羞辱的人仓皇的反应而已。
牧也不仅不会让别人看到,还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傻逼。
他便继续低头,不紧不慢把饭菜解决干净,接着起身要走。
“诶。”席承也倏地一下站起来,“你——”
他想问“你不记得我了?”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仍是没把那话说出口。
看这孩子态度如此冷漠,他一度怀疑自己是认错了人。
八年,足够让一个及腰高的小毛孩子长成一个与自己个头相当的清秀少年。
不过外型即使发生大变,那双炯炯有神、充满灵气的眼睛他不会忘。
八年前,在那暴雨夜中发生的事情给席承留下太深的影响。
先是被差使去抓了一个逃跑的孩子,又到了玄铁卫总衙,噬忆虫吞噬人的记忆的场面实在过于壮观,至今他做梦都还会梦到。
陆少川的参侍用噬忆虫抹去了那么多人的记忆,噬忆虫又是明令禁止的禁物,所以那绝对可以当众说出的事。
未免节外生枝,还是不要让人猜测他和牧也的关系。
席承自省了一下:刚才来过来搭话,也是有些冒失。
他看着牧也的背影,补了一句:“哦,抱歉,好像是我认错人了。”
牧也回头把他一瞥,没停步地继续走。
周围人也同时松下一口气,席都卫认识这菜鸡是一件十分令人沮丧的事,他们差点就要酸了。
牧也把餐具放到收碗的木盆里,刚转身,直感忽地一个收缩。
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涂在那双靴子后跟上的血。
刚刚还在近处,现在走远了。
牧也集中心神,悄悄寻了过去,穿过人群,来到户外,那人正和队友在太阳底下聊天。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是辛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