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妞上屋顶了嘿!”
“是不是想给大爷跳一支?跳啊,让爷好好瞧瞧!”
“下来玩玩嘛!”
院外满地污言秽语,颜锦往下乜了一眼乱哄哄的痞子们,不由分说,从篓中抄起两只酒坛,哐哐砸下。
底下人群立时跳开,酒坛粉碎,酒液四溅,好多人避闪不及被溅了满身。
徐主事在心中哭泣:我十八年的女儿红……
底下众痞受了惊,立刻骂开:“你个臭——”
刚出口,颜锦又把两大罐灯油往下泼,泼得另一边的人满头满脸,十分狼狈。
浓重的油味和酒香四溢开来,充斥在空气中,众人叫骂不断,往上朝她砸东西,还拥过来搭人梯想要爬到屋顶。
颜锦不紧不慢低下身子,快速伏到屋脊背后,擦燃一只打火盒,手指长的火焰在大白天里不甚明显,但高举起来,就立即慑住了下面的人。
直到这时,他们终才惊然警觉:这疯批丫头想烧死他们!
“来啊!”疯批丫头顶着满脸油墨,“谁敢过来我就烧死谁!”
众痞身上都是酒和油,脚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敢动。
有些外围没被溅到油的人骂骂咧咧想要上去,也立刻被同伙拦住。
两个小工被颜锦点燃了斗志,也爬到屋顶上,举起灯油和酒,作势要往下扔。
而颜锦的手往哪移,哪边的人就赶忙躲,巷道不宽,只能朝两边散开。
众痞见他们大有破釜沉舟之意,自己便矮了半截,不知下步该如何,纷纷看向领头那人。
他也不确定这丫头是不是危言耸听,但那火万一撂下来,伤到人可不划算,到时弟兄们肯定要怪自己,都是拿钱办事的,乱子已经捅过了,没必要拼命。
“撤。”他不甘地低吼一声,众人终于罢休,恶狠狠地回瞪一眼,才七零八落地走了。
直到他们消失在重重叠叠的房屋后面,再也看不到,颜锦才熄灭火盒,扑通一声坐下去,在屋顶上盘着腿搓手,想要止住微微的发抖。
“小锦?”廖琴生和两个小工关切地看她。
“我、我没事。”她苦笑着摇摇头,捶捶发虚的两腿,“就是……站不起来了,扶我下去吧……”
随后,颜望年拿着最新的杂报,步履匆匆来到瀚文社。
昨晚女儿回家打了声招呼,说要住在社里连夜赶稿,结果一早就看到头版上这么一篇报导。
他十分担心,立刻赶过来,见到大门上扎着一只骇人的斧头,院内一地狼藉,气味也刺鼻难闻,不知发生了什么,一问才了解到方才的险情。
“颜先生,小锦实在太威武了!”廖琴生兴奋地说,“以一己之力逼退群贼,那得有十几二十人呐,您是没瞧见他们那颜色,被泼了满身油,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一个小工格外激动,“屁都不会放了!”
颜望年却没有半点喜色,面目严肃地看着他们,几个少年立刻不吱声了。
“小锦呢?”
廖琴生弱弱地指了下偏屋:“还没缓过来,在那屋歇息。”
没事就行,颜望年也没看去一眼,径直走到主堂中。
徐主事一见老朋友登门,立刻扑过来哭诉,一把鼻涕一把老泪,还不忘悼念牺牲的女儿红。
“……这个主事我是没法当了。”他对着帕子长擤一通鼻涕,“以后日子还怎么过呀,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不能整天跟着我心惊胆战的啊。”
颜望年深知他处境不易,对他的退缩也实在没法过多责备。
自己的师兄曾在担任瀚文社主事时,将矛头直至指泽世会,以笔做兵器,用文章对抗权贵,结果被设计害死,却一直被当成意外,还招致一身骂名,到现在都没能昭雪。
所以,后来历任瀚文社主事在任时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十分注意文章的主题和用意,只要不碰泽世会、发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就能苟下去。
三年前,上一任主事兼主编也算有点血气,卯着一口气和对陆少川的崇敬,准许发布了那篇如实报道北界战役的文章。
可后来他的老母亲无故失踪了半月,回来人就傻了,谁也不认识,还排泄失禁,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他确定这是泽世会的报复,之后儿子在路上也被人恐吓,他不愿家人再遭受威胁,便直接离任了。
徐主事也是临危受命,好不容易把瀚文社拉扯起来,现在又撞了钉墙。
这会儿看是实在承受不住,已经哭着收拾好东西,准备直接回家不干。
临走前,徐主事对他说:“你家那闺女啊,是个有种的,比我强,他们这辈确乎能做出些事情,那之后,但愿辟邪城能够……焕然一新吧。”
两个编辑和伙计也跟着他离开,目送他们远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自颜望年心底油然而生:
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却又黯然离场,他不确定这场持久的抗争还有没有希望。
还有谁能成为瀚文社的主编?成为率领民心对抗权贵的领袖?
“他们都走了……”颜锦终于扶着墙出来,突然灵光乍现看着父亲,脆生生地说,“那就我来当主事吧!”
颜望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