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也听闻,偏了偏头。
他知道那说话的是辛未,一个每天都在为推广浮玉山而努力宣传的男孩子。
牧也便走向那里,瞧见辛未高瘦的背影,身上斜跨着一个布兜,里面鼓鼓囊囊一定装满了书,都是有关浮玉山的。
他面前地上还坐了一圈孩子,大的不过十岁,全仰着脑袋认真地看着他,辛未像是在读书给他们听。
然而他听了踩在树叶上的沙沙的脚步,立刻把书一卷,塞进兜里,转头见到来人,神情警惕起来:“是你啊。”
两人虽在一村长大,又曾同在颜望年门下学习,但着实不太对付。
颜望年向来不喜欢人们大肆推崇浮玉山的风气,他觉得那山压根就不存在,过多地谈论浮玉山是在误人子弟,浪费时间。
而信的人,都出了书,甚至有鼻子有眼地画出了浮玉山的样貌,好像他们亲眼见过。
辛未总在书斋和同学说起,被颜望年训过两回,这几年干脆不来听课了。
他全家入了泽世会,那是个崇拜浮玉山的教派,人数上万,他们都盼望着那座传说里的山能在飘过头顶的时候把自己带上去。
教众相信,只要诚心祈祷,浮玉山就一定会显灵,使自己摆脱末世苦海。
辛未也就常随家人去内城参加集会,每月一次,回来后颇觉得自己高了几层眼界,把村里人看得很低,对颜家的孩子更是不屑一顾。
“怎么样?”他眉飞色舞地问了一句,“衔名了吗?我的早上就被衔走了。”
牧也慢摇一下头,表情平淡如水,没露出什么情绪,也不说话。
辛未:他是个怪人。
牧也:他是个烧包。
“这个么,跟家世背景有关。”辛未摆出一张说教脸,居高临下地用手点点他,“你的情况,大家都是知道的,无父无母,没有来路的孤儿,想必也不会被选中。”
这话要是放到颜锦身上,她能立刻扑上去撕烂他的嘴,可最后说不定反而落得个“乡野刁民”的称号。
而牧也平静得像没听见,转眼看向其他孩子,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明知故问,这场面一看就是在传教,但辛未从不正大光明地传,而总是躲在小树林里做贼一样。
他虽表面上拿腔作势,但骨子怕极了颜望年,谁不害怕严厉训过自己的先生呢?
辛未怕被颜望年看见,还怕牧也回去告状。
父亲说过,别跟姓颜的硬杠,那可是个闷火山,兹要是愤起来,一根笔杆子能搅动整个辟邪城。
为了不给教会上层惹麻烦,辛未没再奚落牧也。
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从小就古怪,听说八年前禽兽闹村就是他惹出来的麻烦,也不知着中了哪门子的邪。
紧接着辛未遣散了孩子,自己也夹着书走掉,好像多呆一刻都会沾了晦气似的。
终于清静了。
牧也看着他们走光,才回到大银杏下,爬上去躺着。
等天色再晚一点,一人一鹿回到家,桌上摆好了菜,可屋里一个人芽也没有,全都在寝屋的后面说话。
“这鸡好肥啊!”颜锦的嗓门率先跳出来。
“是谁家跑丢的吧。”颜钊说,“你祸害了一天鸡,它们都找不到家了。”
“谁祸害了?它们要是不贪嘴也就不会被我赶了啊,我看呐,就先把这只抓起来,要是到明天都没人来领,咱们可就有口福啦。”
颜望年:“锦儿,别胡闹,丢了鸡的人家一定很着急。”
牧也转过墙角时,发现一家人整齐地站成一排,观摩一只蹦蹦跳跳的“肥鸡”。
——正是自己晚上偷偷喂的那只,跑进家里来了。
“怎么了?”他忍不住问。
颜锦忿忿不平:“我们正要吃饭,这东西在这儿又叫又跳,不知抽哪门子风,那么肥还那么丑,简直是鸡中糟粕!”
“肥鸡”突然难听地“啊——”地一叫,气愤地张开翅膀满地跑,要来啄颜锦的脚,架势无比凶残。
颜锦吓得往后一跳,撞到颜望年身上,颜望年又把儿子推出去挡鸡,“肥鸡”一头撞到颜钊腿上,尖尖的喙扎中了腿,颜钊大叫一声,踩了牧也的脚,他又疼得一个踉跄,抱着脚跳,四人叽叽喳喳乱成一团。
这场面一度十分智障,殷茹看不下去,一手拍住额头,心很累地叹了口气。
然后倏地抄手过来,抓住鸡的翅膀把它扔进笼子里。
“有完没完?一只鸡也值得当个学问在这儿研究半天?还吃不吃饭了?”
她赶鸡一样地把一家人赶进屋,大伙在她“淫威”之下,闭口没再提那鸡的事,本本分分地吃饭睡觉,只等次日看有谁来认领这小“魔头”。
“肥鸡”在笼子里闹了一宿,扑腾得咣当咣当响,整家人都没怎么睡好。
而到了次日,不光无人认鸡,牧也和颜锦的名牌也依然挂在屋檐下吹风。
他们落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