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承抽了下眉角:现在想起来叫我“大哥哥”了?刚才踢我的时候挺狠啊。
他尴尬地看看旁人,迈开长腿朝旁边挪了一步,想把小东西从自己腿上薅下去。
可牧也原地变成一块狗皮膏药,紧紧粘住,好像他的大腿是个稀世的宝贝,甩也甩不掉。
陆少川发觉孩子并无异样,才终于缓下表情。
“别怕,你过来。”
牧也摇摇头,把席承的腿抱得更紧了些。
席承用力将他手臂掰开,小东西死犟,好像誓要将自己这辈都跟他的腿绑在一起。
他无奈轻叹,伸出手,往牧也软软的胳肢窝下一挠。
“啊。”
这孩子果然着了痒,身子颤了一个激灵,扭腰一缩。
席承便赶紧趁机把腿抢回来,总算得以解脱。
看着牧也幽怨的眼神,好像自己欠他的,便解释道:“都统要问话,你上前去。”
牧也没了靠山,想跑,被队长拎着领子给揪到陆少川面前。
这位都统命令其他人统统离开,屋里除了孩子,只留严行一个随从。
待门关上,严行一挥阔袖,一张收声符从他袖中飞出去,一头把自己撞上门梁,紧接着,屋里的门窗、梁柱上随即爬过一层幽微的光,形成一个贴合轮廓的屏障,隔绝屋内外的声响。
当下静得出奇,陆少川的声音格外清晰:“你方才说要见我,现在我来了,怎么又不说话?”
牧也苦思冥想,不记得那事,反问:“你是谁?”
“我就是陆少川。”
“没听过。”
他暗自一愣,玄铁卫断然不会误报,但看孩子的神色,应该也没有撒谎。
“你知道你娘叫什么吗?”陆少川又问。
“我娘?”
牧也好像听了个新词,眨眼一想,转而失落下来,垂下长长的睫毛,“我没有娘……颜钊哥哥有,颜锦妹妹也有,他们俩是一个娘,我住在他们家里……可我没有娘……”
陆少川伸出二指点在他眉心,眼光微沉,暗中催动灵感……
果然,封印松动了。
“你还记得你住在哪里吗?为什么要到内城来?”
“我住在颜伯伯家……”牧也喃喃道,眼里的光慢慢变暗,红光再次浮出来,夺走他的意识,“……书塔,我要……要去书塔,要登上浮玉山……那上面……那上面有——”
“都统,小心!”严行低声提醒,“有魔息。”
陆少川早已察觉,正有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孩子的七窍慢慢渗出,逐渐吞噬他的意识,收走他眼里的光,夺舍他的身体。
转而,“牧也”又露出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深井般的眼神,阴恻恻望着陆少川:
“你来了,想不到啊,被我削了脑袋的人还能站在这里,白门七圣的力量可真是不容小觑。”
严行一听,脸色大变:“是魔!他被夺舍了!”
陆少川神色不动如山,也不多废话,忽将五指扣住孩子的头,不由分说往他颅顶注入大量灵力,去压制那嚣张的魔气。
“来啊!”魔借牧也的嘴嘶声长吼,“灵力不够!再来!这个容器已经有了裂纹,做什么都是徒劳!你今日加在我身上的痛,来日我必将百倍奉还!等我出来的那天!你!白门!还有辟邪城里的所有人,都、得、死……”
魔的叫嚣尽管恶声恶气、很有“杀你全家”的气势,但很快小了下去,最后也只变成凄凄厉厉的幽咽,化成一团气,灭了。
陆少川的方法只管一时之用,这魔只是迫于刚烈灵力的压迫、被灼伤而躲回了牧也的灵府深处,等休养过后,势必又要出来作祟。
牧也的本体受尽了罪,瞳孔翻进上眼睑,眼白里爬满黑色的血丝,身体也不住抽搐起来。
这么小的身体承受不来这么强烈的灵力,陆少川果断收手。
灵力收回的瞬间,牧也一头栽倒。
陆少川立刻托住孩子的脖颈,将他抱起,对严行道:“我去求见师尊,你善后。”
说罢便破门而去,乘上马车疾驰而走。
严行只身留下,面对满院士兵一双双茫然的脸,惆怅地叹了口气。
校尉上前一步问:“严参侍,都统怎么突然带孩子走了?什么情况?”
他不言语,从怀中掏出一枚刻满铭文的罗盘,默念了个诀。
罗盘转动起来,愈来愈快,飞速转动的盘中甩出一条条紫光,光如丝线,飞入雨夜的上空。
丝丝缕缕的紫光分散开来,妖娆如灵蛇,萦绕在士兵们的头顶,转瞬便卷走了这些人此前一个时辰的记忆。
他们只会记得今晚书阁被人闯入,抓了个调皮的孩子,又给放了。
对孩子的话没有留下印象,更不会记得赤炎都统曾经来过。
严行只要在这些人清醒之前离开,一切都能做到神鬼不觉。
然而,唯独席承没有受到影响。
他正自纳闷,却又只能面色僵硬地混在队伍里,一动不动,努力表现出其他人脸上那种被偷了魂的茫然表情,在心里吐出一连串疑问:
那是噬忆虫么?陆都统的随从怎么会带着那种禁物?
为……为什么要抹除大家的记忆?
屋里发生了什么?
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