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也觉得这鹤有点眼熟,好像小时候骑过,还不止一次。
但具体的记不清了,说出来恐怕没人会信,他也不是爱显摆的性子。
巨鹤是由白门七长老们饲养在长留山的灵物,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只,长老们轻易不会差使,只有遇上急事才会遣它们出山。
辛家兄弟在内城都没见过活的,大家也只是从画册上看到过。
此时巨鹤突然降临在偏远的东界,在场众人不明所以,愣愣地杵在原地,全惊讶地将视线钉在它身上。
而“肥鸡”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装死装腻了,像打了鸡血一样活蹦乱跳起来,把笼子撞得哐啷响,看见巨鹤好像看见了大救星,眼里都盈着激动的泪水。
它动静特别闹人,牧也觉得它说不定认识那鹤,便将笼子打开。
笼门的小闩刚拨开,“肥鸡”便弹珠一样地弹出去,举起翅膀,绕着白鹤狂奔一圈。
作为一只平平无奇、且胖得像瓜的禽类,那溢出来的欢快之动容,连人都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喜气。
然而,白鹤微倾着脖子,垂眼瞧它,一只脚收起来,似乎有点嫌弃这只长毛的“西瓜”。
二鸟交流了几声,“肥鸡”扑棱翅膀想飞,可无奈太重,绝食两天又没什么力气,只能在地上行动,朝着牧也的方向连飞带跑,几人都不知这是在抽什么疯,而白鹤却认真地看着。
“肥鸡”又来啄牧也的鞋,他往后退一步,它就跳起来,叼住他的腰带往下扯。
这突袭弄得牧也很尴尬,赶忙提住差点松掉的裤子:“你干嘛啄我?不认识我了?”
颜钊忙帮着赶鸡,穆千音别过脸,颜锦一边脸红一边骂:“你是鸡啊!大白天的怎么耍流氓?”
辛家兄弟则在旁边围观大笑,张着嘴巴看笑话,一迭声地起哄,不嫌事大。
牧也和“肥鸡”拉扯几下,只听“呯”的一声脆响,楠木名牌从牧也的身上掉了下来,磕在石头上。
“肥鸡”的头向下一点,当场衔走了,张着翅膀迈八字跑开,颠颠地要去送给白鹤。
“等等啊。”
牧也莫名其妙,这牌子虽说没用了,但好歹也是花钱做的,他要过去抢回来。
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和鸡抢东西的一天。
就在这时,林中传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沙沙”飞快地擦着树叶,由远及近移动得极其迅速,使人听了后背发凉。
紧接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只听“嗖”的一声响,林中横向冲出一道迅疾的黑影,在眼前一掠而过,把那衔着名牌的“肥鸡”一把薅走了。
“肥鸡”甚至连声都没出一下,仅半个眨眼的瞬间,那东西就带着它没入树林,没了踪影,没了响动。
“那是……什么啊?”颜钊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辛家兄弟好像有些眉目,小声嘀咕道:“刚才的是……是疾隼吗?”
“疾隼?你看清了?”老大辛辰问。
“没看清。”老二辛巳摇摇头,“但飞得这么快,还能在空中抓物,除了三爷的疾隼,我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
话音未落,白鹤一个展翅腾飞,冲上高空,在树林上方盘旋,时而向下鸣叫,显然在找那“肥鸡”。
而林中却再没它的回声。
牧也很担心,一句话不说,自顾自地向着它们消失的方向找去。
颜钊一行只得紧随其后,同时也惦记那“肥鸡”的安危。
辛家三兄弟便又跟过去瞧热闹,他们才不管什么“肥鸡”的死活,只想证实自己的猜想。
很快,众人在一棵铺满青苔的老树根下,看到一团漆黑的、正在埋头啄食猎物的影子。
这下终于看清了,那也是一只鸟,比鸡大,比鹰小,浑身亮黑,喙如铁钩,尾羽像剑尖一样笔挺,是隼。
“肥鸡”被它开膛破肚,这回是彻底的死了。
牧也偷喂那么久,早跟它有了感情,此刻眼眶一阵湿润,抓起石头砸过去:“混蛋!”
那隼脑后像长了眼睛,偏头避开石头,嘴里叼一截血淋淋的肠子,凶戾地看过来,对上牧也的视线。
这黑隼的眼珠是苍白色,中间一枚黑点,瞄猎物似的看人,相当令人生畏。
阿卜远远地躲在人后,辛未兄弟想看又不敢上前,背手站在两个姑娘的后面张头张脑。
颜钊向来是伙伴们的定心针,此时也不免在心里咯噔一下。
主要是手中没有武器,心里底气就不足,他默默吞咽了一口,想去拉回牧也。
而牧也却寸步不挪,死死与黑隼怼住眼。
黑隼以诡异的角度歪了下头,冲他嘶喊,扇翅弹起,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冲而来。
幽微的红光从牧也眼底漾出,转瞬布满了眼眶。
他只一个瞪眼,黑隼飞到他脸前两拳的位置时,突然急停下来,猛一挥翅,直角朝上生硬地拐了个弯,逃也似地上了天。
白鹤见机俯身而下,从上方给黑隼迎头一击,把它打了个眩晕。
黑隼连翻几圈,很快平稳了身姿,又飞上去,与白色的巨鹤在空中缠打。
相比巨鹤,隼的个头实在太小,可胜在喙尖爪利,迅疾灵敏,凶悍异常。
只不过喝一口水的工夫,鹤那洁白的身上已是血迹斑斑。
它受了重伤,半飞半坠地回到地面,落在众人面前的空地上,垂下长颈,伏身喘息。
黑隼高昂着胜利的鸣叫,穷追不舍地俯冲,煞白的目光瞄准纤长的脖颈,尖喙微张,要给白鹤最后一击。
牧也勃然一声暴喝,陡然跃起三丈高,迎着黑隼扑上去。
旁人齐齐惊呼,几张嘴巴同时吸进凉气,感觉时间在一刹那静止住了。
伴随响彻林间的凄厉惨叫,黑隼被他当空撕成碎片。
黑色羽毛,鲜红的血,滑腻的内脏,纷纷扬扬地绽了满天,雨一般洒下来,在碧绿的青苔上,红花遍地似的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