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也换下外衣,阿卜用鹿角顶开门,悠然走了进来。
他摸了摸鹿头,看手上沾到些血,应该是刘痞子的,就去外面打一盆水。
再回到屋里时,席承不知从哪进来,正坐在床边看鹿。
他没太意外,端着盆从他视线里走过,自管自地洗脸。
阿卜虽然认识席承,但跟他不熟,而且此时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妙的情绪,有些不安地往牧也那里靠了靠。
“你刚才是怎么了?”席承语气沉闷,问的也不出所料。
牧也仔细擦干脸,把面巾挂到架子上:“他是个坏人,手上好几条人命。”
席承:“刘痞子的确作恶无度,半座城的街坊都欲诛之而后快,但那也是一条人命,他的死活,应该由城律来判罚。”
“城律?”牧也冷声一笑,转过来,拿正眼看着他,“如果城律真的有用,那会在他第一次行恶时就站出来严厉惩治,而不是像现在,祸事一桩接一桩地发生了,他依然逍遥,不是么?”
这话席承接不了,沉默下去。
他知道城中乱象颇多,不少官商贵族在泽世会的庇护下沆瀣一气,已经到了不整不行的地步,他也从没失去肃清风气的希望。
席承心想,只要自己成为足够高级别的长官,甚至是成为下一个像陆少川那样举足轻重的人物,就有足够的能力来好好对付泽世会和贪赃枉法的官吏。
但民心是经不起消磨的,正义一直不出现,民众自然越来越失望,更何况现在所谓正义也不知去向。
在夜深人静时,席承常常自省,起初他以为,自己只要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赤炎都统,想达到乃至超过陆少川都只是时间问题。
可三年前,陆少川从与泽世会的较量中败下阵来而被关在断生崖底,席承才发现神话也是会坠落的。
陆少川不是全然无过,他隐瞒那场战役以及魔尊被封印在牧也体内的情况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可那也是经过白门首肯,是综合多方考量而不得已做出的决定,并非出于私心。
这个英雄的坠落,根本原因不是源于自身,而是他低估了对手,刚一出招较量就被那过于强大的势力吞灭了。
即便陆少川有着高阶修为,有着身为赤炎都统的绝对地位,有着不可匹敌的名望和拥护,但他还是败给了人心的阴谋和手段。
英雄不是战死于沙场,而是被内耗斗得惨败,这是辟邪城的悲哀。
是整个城都出了问题。
新城主姜承雪虽然在即位之初带来了一些新气象,但老城主百里今吾旧权不放。
那垂垂老人尽管对谁都表现出一副“即将告老,诸事勿扰”的释然,可实则仍在背后掌权,万钧阁的许多老臣还都听命于他。
如此以至于姜承雪很多对事情的处理都要经过他的首肯才能推进,他不同意的便没了下文,新城主也俨然成了一个傀儡。
百里一族是辟邪城中老资格的名门望族,二百年前就是皇族,末世时和白门的四位天字长老以及他们的师尊一起建立了辟邪城,有当之无愧的建城之功。
那会儿的百里氏族长、也是人族最后一个皇帝,便成为了初代城主。
最初为了秉承公平和禅让的美德,白门决定每任城主请用灵凤选择,百里氏一直未受青睐,直到百里今吾被选中做了城主才又振兴起来。
他即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扩大势力,通过联姻与信徒众多的泽世会捆绑在一起,然后开枝散叶,和更多的贵族产生交集,以此壮大影响、巩固地位。
然而在辟邪城中,为首的不光是城主,白门独有着更加崇高的地位。
有多少人信泽世会吹捧浮玉山那套,就有多少人仰慕真实的白门。
因为浮玉山毕竟虚无缥缈,至今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可白门一众圣仙却是明明白白地存在,就在那长留山上,偶尔还会来城中露脸。
那种神迹对于凡人来说是相当震撼的,他们每露一次脸,泽世会就要掉一波粉,转而投向白门的怀抱。
所以,只要白门存在,百里今吾就得不到全部的民心,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当皇帝。
并且有关结界的一切事务,白门都要管制和过问,他还得向那七圣叩拜。
百里今吾背负着家族二百年来的期冀和不甘,一心想修改宪章,将城主继承的方式改为嫡长子继承制,恢复先前皇帝时那样的绝对权力。
最初泽世会势力并不如今天这样庞大,只是末世中一些迷茫的人们联合起来,对古已有传且似乎存在的浮玉山捕风捉影地塑造出一个能带民众脱离末世苦海的圣地的形象,以此寄托一些憧憬,成为精神上的依托。
可以理解为是信仰浮玉山的人们惺惺相惜而聚在一起相互支持鼓励的小团体,开始一百多年只是徘徊在几千人的规模。
而直到五十多年前,百里今吾看中了它所拥有的民众基础,才选其作为自己合作的对象。
泽世会今日能有这样的规模,少不了百里今吾的官方指定和推动,因为他要建立起一个有别于白门的信仰,获得足够多的支持,才能和他们相抗。
不光是泽世会,百里今吾还想把三大兵团全都拉上船来。
就在他野心勃勃、精心打造自己的势力网络时,却不料冒出了一个叫作陆少川的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