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谢鹭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怎么会这样?
这说的是“914特大火灾案”吗?
这么大的案件,公安和消防部门都严格调查过,最后的《火灾事故调查书》上写的也是“起火原因不明”!
为什么又会冒出来这样一封匿名信呢?
不但断定纵火,还一口咬定“我看见他了”!
谢鹭只觉脑子嗡嗡的。
这个消息太猛,像平地一颗惊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砰的在她脑袋里炸开了!把她炸得脑仁脑花一团浆糊,整个人都傻了。
她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把散落在地上的其它信一封封捡起来,像是把自己脑子里的残片也一片片拼起来。
信是同一个人写的。
从一开始的田字格,逐步演变为信纸……
从稚嫩的一笔一划,字迹越来越俊秀……
谢鹭一封封码整齐,透过那些陈旧的信封,她仿佛看到一个瘦小而倔强的孩子,踮着脚站在邮筒边,风里、雨里、酷暑、严寒……
身量渐渐长高,渐渐长成为大人。
可寄出的信却始终石沉大海。
所以,是真的吗?
在那个惨绝人寰的夜里,那些葬身火海的鲜活生命……
他们每一个都有名有姓,每一个都是另外一些人的父母、爱人和孩子!
只因为某个人、在某一刻起的恶念吗?
只因为自己不幸福,就丧心病狂地毁掉了那么多无辜的家庭,让那些本可以幸福的人们,也陪他一起沉沦在痛苦的深渊吗?
谢鹭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性的战栗,泪流满面!
从小到大,她没有像现在这样去恨过一个人!
恨到失去理智,恨到想掐着他的脖子,想生啖他的血肉,再咒他永世不得超生!
手机响起来,是母亲赵娅芝。
谢鹭就像被封印住了,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她却坐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过了很久,赵娅芝第三次打来,她才像从噩梦中刚苏醒过来似的,笨拙地挪动身体,按下通话键。
“喂?”
她带着鼻音道。
“鹭鹭啊,在哪儿呢?怎么不接手机?”
“哦……我,刚上厕所去了。”她吸气道,“妈,找我什么事儿?”
“没啥要紧事儿,今天不你第一天上班吗,就问问你习不习惯。”
“妈,我挺好的,领导也很照顾我。”
“那必须的,我女儿这么乖巧懂事!领导敢跟你摆领导架子,妈帮你削他!”
谢鹭笑了。
她多亏有了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妈,人生喜多忧少。
“鹭鹭。”
“嗯?”
“最近处的那个老王,就是广场舞放音响的那个,他约我去九寨沟。”
“你想去吗?”
“想去九寨沟。”
谢鹭秒懂:“但是对老王没感觉是吧?”
“对……其实吧,老张最近也给我写了情诗,他一手字可漂亮了,在老年大学教书法,可惜他的腿有风湿,旅游不行。”
谢鹭无语。
和一生躁动的母亲相比,她觉得自己活得就像尼姑。
“鹭鹭啊,有空陪妈去给你爸扫个墓呗,问问他的意见。”
“这……不合适吧?”
“这有啥不合适的?你爸那么帅,在下面行情差不了,不会吃醋的。”
谢鹭又接不住了,硬着头皮道:“那,行吧。”
“就这么说定了,周末见,爱你哟!擦浪嘿!”
赵娅芝完了就要挂电话。
“等等妈,我……问你个事儿。”谢鹭把手机换到另一边,舔了舔嘴唇道,“08年那场火灾,就是爸走的那次,最后事故原因是怎么认定的?意外,还是有人纵火?”
“纵火?没听说过啊!”赵娅芝也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你领导问你的?”
“不是……就随便问问。”谢鹭搪塞。
“反正肯定不是纵火,这可是特大级火灾,真有人纵火还不判刑啊……仅代表你妈个人观点啊,具体的你得问事故调查组的人才知道。”
“妈,你有办法联系得上他们吗?”
两分钟后,赵娅芝推送过来一张名片:公安局老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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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娅芝是绝对的社牛。
在她的微信列表里有让人眼花缭乱的老头,为了区分,她通常都会给他们备注:
广场舞放音响的老王;
老年大学教书法的老张;
还有这个,公安局里不知道是看大门的、还是烧锅炉的老胡……
不过也好,被母亲打了个岔,谢鹭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不少。
母亲说得没错,914——多大的案子?当年光灾后重建,政府就投了好几个亿,事故原因更是由相关部门专家亲自鉴定,绝不可能会出差错。
何况,这么大的事,费翔收到了检举信怎么不往上报?
谢鹭庆幸自己没一时冲动,拿了匿名信就去质问费翔,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去找什么目击证人,也不是找凶手,而是得先弄清楚当年的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她把每封信都拍了下来,按时间顺序命名保存,上传云端。
手机上传来一条微信,是公安局老胡通过了她的验证,她立刻回了一条过去,想约对方什么时候有空,能否当面聊聊。
信息还没发出,老胡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胡叔叔,听说你想了解914火灾的事故原因啊?”
“是的,胡叔叔,不知道您方便帮忙吗?”
“娅芝托我的事儿嘛,那必须办到啊!”
对方笑声爽朗,不知是母亲哪一期的男朋友。
这也是谢鹭格外佩服母亲的一个地方,她能在每一次分手之后都和对方保持良好的朋友关系,甚至在对方有了新女朋友之后,和前男友的现女友都处成闺蜜。
“我今天下午正好有空,你过来吧,我给你个地址。”
“现在?”
谢鹭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她本以为不管是看大门的胡大爷还是烧锅炉的胡大爷,想要接触到当年事故调查组的核心成员,怎么说都得再绕几层关系。
“晚一点行不行?胡叔叔,我在社区工作,一会儿得接待一个来访居民。”谢鹭为难道。
“那你说几点?”
“五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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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夏天,暮色微迟,傍晚五点半的时候,天色还亮得很。
林放的车停在新凤城小区门口。
这是妻子谢鹭工作的社区,离他早上送她的地方才200米,拐个弯的距离。
也是霍达照片里入住了十五年的小区!
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呢?
谢鹭好不容易考出了心理咨询师,又考上了公务员,最后的工作地点竟然是在新凤城!
林放冷冷地看着小区门头。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巧合,所有的巧合背后都是一场蓄谋已久。
谢鹭从自己认识她起就在准备心理咨询师的考试,后来又在准备公务员的考试,他们结婚三年,她也准备了三年,却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新凤城”这三个字,即便今天来这里报道了,自己提出要送她,发给自己的也只是一个路名。
她也在演戏。
在自己面前扮演一个娇憨纯真的人设,让人以为她去社区当心理咨询师不过是图工作轻松和稳定。
事实上,“新凤城”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智能手表微微震了一下,是他设的闹铃。
谢鹭准时从小区门口走了出来,林放深吸口气,脸上漾起灿烂的笑容,打开车门准备迎接她。
可谢鹭并没有朝他走来。
她甚至都没有看到他,而是快速地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网约车。
林放立刻脚踩油门,跟上那辆网约车。
同时拨打谢鹭的电话。
“亲爱的,我到了,你出来了没有?”
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异样。
和他相比,谢鹭显然有些慌张,声音刻意压低着:“老公,我还在接待一个居民,现在出不来。”
“第一天就加班啊?”他轻笑,“那要不要我上来等你?”
“不不不!”她一下慌了,“我……我的意思是我刚来单位,你过来影响不好。老公,你去餐厅等我吧,那家生意特别好,也许要等位呢,我这边忙完了,自己叫车过去。”
“好,那我们不见不散。”
林放挂下电话,继续紧咬前面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