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叔揣着那块琴枕,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霍达推给他的那家门市部。
在一栋商住两用楼里,进门就是一股霉味,五六十平米的屋子里堆满了从仓库搬过来的周转箱,两个男人抽着烟,在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打牌,烟灰就掸在一边的外卖盒里,天气巨热,中午吃剩下的面汤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真是什么样的人就混什么样的圈子,喵叔心中耻笑。
他并没有见过如今的小疯子,霍达说他现在看起来很正常,也会说话了,但喵叔还是带着过去的滤镜,觉得了不起也就是个普普通通、中等偏下的路人罢了。
他绝想不到,现在的小疯子矜贵得像个王子。
“两位好,请问这里是吉他二厂的门市部吗?”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进门前就买好的黄鹤楼,用留长的小指甲挑开包装塑料纸,朝屋里两人递过去。
“厂子倒了,现在就我俩承包,大爷想弄点啥?”
“我就算了……二位给瞧瞧,这是从你们这儿卖出去的吗?”
喵叔从口袋里取出琴枕,“是这样, 我呢是跑出租的,中午在这附近拉到一个客人,粗心大意的把这个拉我车上了,我也没他联系方式,不知道怎么还给他。”
两个男人斜睨了眼喵叔手里的货色,扔了扑克,接过烟。
喵叔立刻谄媚地掏出打火机。
“你倒挺识货,还知道找到我们这儿来!”
年轻的那个染着一头黄毛,凑着喵叔的手点着了烟,吸了一口。
“不懂问百度嘛,只要有决心,办法总比困难多。”
喵叔赔着笑。
“你那个客人没打电话到你们公司找你?”年长的偏瘦,意味深长地笑,“知道他拉下这玩意儿多少钱吗?”
“多少钱?”
“比大叔你手上这些还值钱!”
“这么贵?”
喵叔看着自己一手的黄金戒指,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
“这个是猛犸象牙做的琴枕,还是最好的冰料,比黄金都贵!别误会啊,猛犸象早死绝了,我们这是化石,合法的。”
“哦哦哦。”
喵叔重新打量着手掌心里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若有所思道,“这么说,订这个琴枕的客人很有钱咯?”
“太他妈有钱了!”黄毛道,“老实告诉你,他每次订的琴枕差不多都是这个价位的,是我俩的财神爷!”
“这样啊?”
喵叔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
“怎么,后悔拾金不昧了?现在回去也来得及,我们就当没见过你,回头他找我们再订一个,我们兄弟也再赚一笔!”
瘦高个笑嘻嘻道。
“既然是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就更得还给失主了!”喵叔正色道,“不然失主该多着急啊,麻烦两位给我下他的联系方式,我好打电话通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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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叔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家。
曹静做好了饭给他送来,他都没心思吃,匆匆忙忙把人赶走,关上了门,还拉上了窗帘。
门市部那两个小江湖怎么玩得过他这个老江湖?还真以为他是拾金不昧的出租车司机呢,被他义正言辞地训了一顿后,乖乖交出了小疯子现在的姓名和电话。
这回他学乖了,回来先百度。
一个过去被他像狗一样拴在大门口的家伙,还能混得比他好?
喵叔一半不甘,一半不信。
他一条条地检索,终于在琳琅满目的词条里找到一条微博:林放,手工吉他制作师。
他迅速点进这条微博。
小疯子依然是个怪胎,开着网店,微博却干净得像是刚被洗劫过,最后一条消息也是三年前更新的,好像说之前关掉的工坊又要重新开业什么的。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个人方面的消息。
喵叔连一张照片都没找到,他本想根据照片和自己印象中的小疯子比对一下,谁知道这个林放就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工坊的生意一样,对更新微博显得敷衍极了。
喵叔闭上眼睛,摩挲着手中的象牙琴枕,自从知道它的价值之后,他越看越觉得它漂亮,手感也好,摸起来比少女的皮肤还要光滑。
所以,现在能确定的是,小疯子叫做林放,是个做手工吉他的,这比在霍达那儿得到的消息已经完整得多,但还不够。
喵叔想了想,换了个法子,他刚才是从百度链接进的微博,现在直接用手机打开微博,在里头搜索林放。
这下结果大不一样,弹出来一大串,但都不是林放自己发的,而是别人@他的。
喵叔对这个圈子一窍不通,他将信将疑点进去,愕然发现竟然每一个都是重量级人物,不是知名乐队,就是高端的音乐媒体,还有不少国外的顶级演奏家。
这下他彻底懵了。
小疯子的底细他最清楚,亲爹早死了,只有一个无权无势的娘,没记错的话娘也在大火中失踪,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死里逃生,又怎么跟重新投胎了似的一下子就跻身豪门了呢?
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奇遇,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他,他竟然还不回,莫非这臭小子现在身价上亿?
喵叔越想越生气!
妈的,一帮子蠢货,有眼无珠巴结个疯子!你们知不知道,他能有今天,还不得多谢我手下留情?想当年,他活得就跟下水道里的虫子一样,只要我多踩上一脚,他就能嗝屁!
这一晚,喵叔真正演绎了什么叫做五味杂陈,震惊、不解、嫉妒、愤怒,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洋洋得意……
他早已忘了自己的初衷,就在今天中午,他还力劝霍达报警,怂恿他报警把小疯子抓起来,要不就关进精神病院,一了百了。
现在,你拿鞭子抽他,他都舍不得这么干。
小疯子已今非昔比,以他今时今日的财力和地位,相比坐牢,更害怕被人知道他那不可告人的过去,而自己恰恰掌握了他全部的秘密。
此时不狠狠敲他一笔,更待何时?
他越想越是兴奋,恨不得立刻就拨打林放电话,让他给自己送个百八十万过来!
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能这么草率!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林放在明,自己在暗,所以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让他有了准备。
何况,他毕竟精神不正常,身上背了那么多人命债呢,万一惹毛他,一刀把自己给咔嚓了,他不用负刑事责任,老子可白死了。
最好再摸摸他的底细,家住哪儿?吉他工坊又开在什么地方?结婚了没有……假如有老婆孩子那就最好,把他们上班、上学的地方也弄清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毕竟现在手里只有他一个电话,万一他把自己拉黑了,或者换了手机号啥的,让自己上哪儿找去?
还有,最最关键的部分——到底问小疯子要多少呢?
一百万?
两百万?
还是,五百万?
他自己就是做生意的,深知开价是门学问,开低了吃亏;开高了,惹毛了小疯子,他一生气又把自己给咔嚓了。
所以,很有意思。
当喵叔把整件事情细化了之后,发觉有越来越多的地方需要仔细考虑,不亚于投资一门生意,要做充分的市场调研和消费者心理博弈;再后来,他发觉光一个脑子已经不好使了,不得不用纸笔记下来,可家里除了卷纸什么纸都没有。
他去敲对面曹静家的门,让她去楼下文具店给自己买纸笔,另外再带一打啤酒和两斤猪头肉。曹静很惊讶,说医生不是让你戒酒了吗?他说你懂什么,老子马上要发达了!
这一晚,他在笔记本上记了整整五页,甚至连手工吉他的制作工艺都做了初步了解。
最后,他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变成了国王,睡在一张全部由象牙雕成的华贵大床上,那张床就被摆在亲水平台的紫藤花下。下雪了,天地间粉妆玉砌,所有新凤城的居民都跪着向自己朝拜,只有曹静例外,她匍匐在他的脚下,是他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