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哥……咳咳……是我啊!”
林非脸憋得通红!
他从大风哥那儿回来,路上收到林放的微信留言,让自己去工坊找他,没想到刚一进门,就被按在墙上、紧紧地掐住了脖子!
屋里没有开灯,林放就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猎豹!
这个傍晚还发着高烧、在谢鹭面前虚弱到下不了床的人,每个动作都矫捷精准,不存在一丝多余!
双手在脖子上越收越紧,林非尽力掰开,却纹丝不动。两人挨着墙搏命拉扯,不知是谁撞到了开关,“啪”的打开了灯。
林放的脸近在咫尺!
眸中黯沉翻涌,直直地看着林非,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黑色在整个瞳仁里蔓延,就像暴风雨前乌云密布的天空,令人恐惧,也令人绝望。
“醒醒,醒醒!哥,你梦游了!”
林非嘶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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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放的梦游症由来已久。
六岁时因目睹父亲死状而患上应激创伤的他,除普通的躯体症状外,还一直伴随着两个十分严重的后遗症:一是失语,二是梦游。
当然,那个时候的他还不叫林放,也没被罗美玉收养,而是和生母生活在一起。
因为不愿提及往事,母亲从不向外解释他患病的由来,外人见他不会说话,只当是天生的哑巴,至于梦游,更是几乎没人知道。
母亲带他四处求医,想了诸多办法,甚至喝过符水。所谓符水,就是请能驱鬼的大师用朱砂画一道符,再烧成水喝下去。母亲并不是没有见识的女人,却仍是走到了这一步,可见为了他的病当时有多么的走投无路。
十四岁后,他借着环境的改变与自身毅力坚持做口肌训练,终于渐渐恢复语言功能,谢鹭认识他时,他已于常人无异。
但梦游症,不管中医西医全都束手无策。这是一种睡眠障碍,假如只是原发性,或者偶发性的,一般长大后自己就能好。可他不是,他这个是应激创伤导致的,所以不但没能缓解,伴随着年龄增长反而日趋恶化。
在凤城大楼的那段日子,母亲总会在睡觉前给房门上锁,又用一根红绳一头绑在他的手腕上,一头绑住自己,这样只要他在睡梦中一有动静,她就能立刻知道。
一般来讲,人在梦游状态下做不到一些特别精细的动作,但他是个例外,即便睡梦中,也能悄无声息地先将绳子剪断,然后从母亲口袋里偷出钥匙,打开三道锁,溜出门去。
这也是为什么喵叔他们常在半夜看到他——冰天雪地里光着脚,做着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梦游中的人极难被唤醒,感官也相对迟钝,喵叔他们不知其底细,只当他是怪物。渐渐地,各种谣言四起,且绘声绘色、愈传愈真。
直到凤城大楼失火,他死里逃生成为林放,找人帮他定制了那块智能手表,这才暂时解决了梦游症的问题,让他至少看起来能像个正常人。
手表的工作原理并不复杂,梦游通常在深睡眠时发作,那块表除了在PTSD紧急发作时报警,最主要和强大的功能则是监控他的睡眠质量,一旦进入深睡眠,立刻通过释放生物电的形式提前将他唤醒。
和谢鹭同床共枕三年,他一次都没有露过馅儿。
可今天,手表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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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醒醒……”
无论林非如何呼喊,林放都没有反应,无奈之下,只能对准他左肩一记重拳!
“咳咳……咳咳咳……”
手一松,林非瞬间倒地,剧烈呛咳。
林放也从梦魇中醒来,睁开眼,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身子一晃,整个人软软往后倒。
“哥!”
林非一声惊呼,自己趴在地上气还没喘匀呢,忙跳起来一把架住他。
强行唤醒对梦游中的人确实会造成一定伤害,林放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望着林非脖颈间清晰的红痕,想问他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嘴唇翕张几下,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梦游了,我刚进屋,就掐着我脖子不放……”
林放昏沉沉吐出口浊气:“对不起。”
“先别说对不起,看看你肩上的伤,我刚下手也不轻……”兄弟俩狼狈地喘着粗气,“我说你到底梦见什么了?恨不得置我于死地似的?”
“不记得了。”
梦游症患者醒来后通常对做过的事完全没有印象,林放从小就被迫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反复拉扯,不但得不到休息,醒来后往往比入睡前更加疲惫。
“想不起来就算了,想多了头疼。”林非体谅道,替他重新包扎好迸裂的伤口,“你表呢?怎么不戴着?”
“坏了。”
林非吃了一惊:“怎么坏的?这么重要的东西!”
“别问了,叫你来就是让你想办法尽快修好。”
“哥,你真当我是万能的?”林非苦着脸道,“这玩意儿本来就就是非法的,当初从黑市上才弄来,给你做这块表的大佬,搞不好现在都已经进去了。”
林放默然。
他本来还抱有侥幸,想着时隔那么多年梦游症一次都没有发作过,兴许已经自行缓解,现在看来不过是靠外力强行压制罢了,一旦脱离束缚,便险些闯下大祸。
“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三天之内,我必须拿到。”
林放疲惫道。
他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这些年,再难搞的事林非都会替他办到,因此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不早了,你先回去,手表拿到前我都在工坊过夜,出去时记得锁门。”
他在榻上躺下,和衣而卧,今天本一身伤病,刚又在睡梦中和人打了一架,现在全身都像散架了似的。
过了许久,林非仍站在他的床头。
不说话,也不走。
“有事?”
林非点头,神色些许惶恐,欲言又止。
“说吧。”
林放坐起来,用力捏了捏眉心,林非为了迁就他,乖巧地半蹲下身子。
“晚饭时候我跟嫂子说的事儿,哥你也听到了,大风哥执意要出四十周年典藏版,说说是为了乐队,其实就是为了纪念裴右安,媒体又不是傻子,他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公司肯定遭到封杀……”
林非顿了顿,斜眼偷看林放表情,小心翼翼继续:“我刚从他那儿回来,费了半天劲,总算把他给劝住了,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要《星屿》的独家版权。”
话音刚落,林放霍的抬头。
兄弟俩目光交汇,电光火石一般!
一小时前,林非在大风哥面前夸下海口,自然有他的把握。
当年裴右安连砍六人,暴毙街头,家里遭打砸抢掠,手稿悉数成灰,当今这世上唯一能默写出《星屿》曲谱的,就只有裴右安的亲生儿子裴放——
十五年前,凤城大楼火灾中失踪的小疯子!
如今隐姓埋名,与他同一屋檐下、兄弟相称的林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