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林放你开门啊!是烤肉吃坏肚子了吗?我带你去医院!”
谢鹭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是压低着嗓门说话,生怕吵醒了卧室在一楼的罗美玉,可现在她根本顾不上这些,奇怪的是罗美玉的房间也没有丝毫动静,仿佛睡得很熟似的。
难道已经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我在这里喊他开门,可实际上他却连路都走不动?
一定是的,谢鹭自己得过一次急性肠胃炎,在厕所拉到虚脱,假如林放也是吃坏肚子的话,难受到无法开门也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让谢鹭奇怪的是,晚上的烤肉林放他根本没吃多少,自己吃了那么多都没事,怎么他就不舒服了呢?
“林放,你别怕,我……我进来了!”
谢鹭深吸口气,退后两步,打算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一鼓作气用肩膀顶开门——
“鹭鹭?”
门自己打开,林放安然无恙地站在谢鹭面前,他似乎刚洗了把脸,发梢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干。
“林放?你、你没事?”
谢鹭诧异道,她差点一头撞到林放身上去,多亏身体协调性好,这才刹车及时。
“你以为我出了什么事?”
他微笑反问,撑着水池的手微微颤抖。
“可我刚才听到有人在里面……”
“嫂子,是我。”
林非从哥哥背后露出身子,大舌头道,“不好意思,今天和朋友聊嗨了,喝得有、有点多……”
“没事吧?”
谢鹭关心地问了一句。
“睡一觉就没事了。”林放不等她再问,立刻道,“鹭鹭,你先回房,不用等我。”
他扶起脚步踉跄的林非,一起进了林非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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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关卧室门,兄弟俩立马掉了个个儿。
林放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地。
林非匆忙掏出药片,喂林放服下:“哥,你感觉怎么样?”
林放连话都说不出来,整个身体都瘫软在林非身上,呼吸极度微弱。
林非越发慌了,急道:“这样下去不行,你会出事的,我得送你去医院!”
他拿出手机拨打120。
按下通话键的刹那,手被林放抓住:“会好的,给我……十分钟。”
“哥!”
“去医院也是一样,我自己心里有数。”
林非不再坚持,说实话是不敢坚持,林放什么脾气他最了解,他都明确说了不去医院,这个电话他要再敢打,林放会剥了他的皮。
他只觉得这十分钟分外难熬。
他陪林放坐在门口,屋子里都没来得及开灯,黑色的三角钢琴和架子鼓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墙上四、五把吉他,木吉他、电声吉他都有,其中两把还是林放亲手制作的。
这里陈列着他的童年,不分昼夜、顶着严寒酷暑、单调枯燥的练习,放弃玩乐、放弃一切、近乎病态的、经过几千几万遍重复才形成的肌肉记忆。
他现在是圈里最星途熠熠的原创音乐人,但又有多少人看到了他背后一路走来的心酸和默默努力?
音乐公司的老板欣赏他,说他有才华。
粉丝们爱他,说哥哥好努力。
是啊,他算是有点才华,可能进这个圈子的,谁没有才华?在这个圈子里熬了十年、二十年都没能出头的,他们难道不够努力?
他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若不是因为三年前的那首歌突然爆了,一曲封神,他现在还是那个籍籍无名、终日伸长脖子盼着能和大公司签约的小透明。
他不怕努力,怕的是努力没有回报。
更怕自己努力写就的作品不如别人瞬间的灵感,随后发现,所有努力在真正的天赋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怀里的人轻轻一挣,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非低头看去,见林放已经睁开眼睛,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些血色。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智能手表上心率已经降到了150以内,林非扶着他坐到沙发上,随手开了灯,又打开冰柜,拿出两瓶电解质水,递给林放一瓶,自己也打开一瓶。
林放的手表是定制的,血压心率都连着林非的手机,一旦失控,林非便会立刻飞奔赶来救驾。
“今天真的好险,我进车库时候发现你不对劲,赶紧冲进来,比嫂子只快了一分钟!”
想到谢鹭开门的那一瞬间,林非至今仍心有余悸,“哥,我说你真的要一直这样瞒下去吗?我的意思是,这是病,不是错,即使被嫂子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解释起来很麻烦。”
林放靠在沙发上,不自觉地又闭上眼睛,刚才的发作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现在缓过来一些,那种濒死感是好多了,但仅仅是坐着说话都令他感觉疲惫不堪。
“鹭鹭学心理学的,知道我是创伤后应激的话,一定会追问我原因,我不想让她知道那些。”
“可这两年,我工作应酬都越来越忙,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哥,我怕哪天你突然发病,而我又赶不回来的话……”
“我会自己打120。”
“可是……”
“鹭鹭在查当年914火灾的真相,我就快无处藏身了。”
林放睁开眼睛,苍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所以现在你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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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鹭并没有立刻回房。
林放走得急,她留在卫生间擦洗收拾,总觉得刚才的事有哪里不对劲。
林非是花花公子,半夜三更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也是常态,每回谢鹭都能闻到浓烈的酒气,为什么今天都喝成那样了,身上却连半分酒气都没有?
还有林放苍白的脸色,以及他发梢上的水渍,似乎也预示着今晚的一切非同寻常。
她刷完马桶,抹干洗手台上的水渍,又拿起拖把拖地。
浴缸脚的背后有个奇怪的东西。
她蹲下来,伸手进去,是两粒白色的药片。
这是什么?
谢鹭不禁好奇。
虽然家里不止她和林放两个人住,但这是个客用卫生间,不仅她和林放不用,一般情况下,林非和罗美玉也都不会使用。
并且,罗美玉有洁癖,每天都会严格督促钟点工把家里的各个角落收拾得一尘不染,假如真是客人留下的,下午钟点工打扫的时候也都已经处理掉了。
她正想得出神,一抬头,惊觉罗美玉就站在自己面前。
凌晨两点,卸了妆的面容与普通女人同样松弛黯沉,一袭黑色真丝睡衣让她看上去更像是游荡在深夜里的幽灵。
谢鹭吓了一跳:“妈?把你吵醒了?”
罗美玉目光冰冷地盯着她手中的药片。
“这个,我浴缸下面捡的……妈,是你的吗?”
谢鹭期期艾艾问。
罗美玉不置可否。
她拿起谢鹭手中的药片,放在灯光底下细细端详,嘴角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药,自然是给病人吃的。鹭鹭,你觉得我们家谁最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