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鹭在外面忙活了一天,也不知道在忙啥,回到社区中心就已经快下班了,她赶紧把中午和郑多兰的谈话内容录入档案,就像以前在机构给人写病历一样。
萍姨的情况很复杂,导致她现在这个症状的原因也多种多样,有神经性的,也有可能是精神性的。
别看“神经”和“精神”两个字听着差不多,实质上有很大区别。前者是器质性病变,比方说脑外伤带来的记忆障碍和损伤,或者由神经系统疾病阿兹海默导致的记忆力减退……
后者则属于精神科范畴,比方梦游,还比方人格分裂——不管哪一种,患者在清醒后对发病时所做过的行为都完全没有记忆。
当然,这种极端例子谢鹭压根没敢举给郑多兰听,怕吓着她,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没必要现在就增添困扰。
桌对面的费翔就跟上了闹钟似的,下班前五分钟,准时洗杯子、关电脑,听到他潇洒说拜拜的时候,谢鹭才发现,自己这一天下来别说喝水了,连杯子都没洗,里头还是昨天泡的速溶咖啡。
谢鹭也不想加班,她心里惦记着林放,想早点回家看到他,把两本专业书往包里一塞,跟费翔前后脚出了大楼。
天色明显地昏暗了些,那两本书沉得跟砖似的,她决定打个共享单车,骑到地铁站去,便从东南门走,那边车多,小黄小蓝小绿都有,不但能配衣服,还能配心情。
花园里好几只流浪猫,胆子大极了,看到谢鹭全都围上来,讨好地喵喵叫。
谢鹭蹲下身子,她从小就喜欢猫猫狗狗,以前实习的那家机构楼下也有很多流浪猫,她经常喂,随身都备着猫条。
看着眼前这群小可爱,她又习惯性地拿出猫条,一边喂,一边使劲搓揉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嘿嘿淫笑:“为了猫条,这是每只小猫咪都必须经历哒,忍一忍就过去了……”
一个声音道:“这么喜欢猫?”
谢鹭当场社死!
啊啊啊,背后有人!
为什么每次说蠢话的时候背后都有人呢?墨菲定律吗?
还有这位大哥,你闭嘴看戏不行吗,就非要在这种时候彰显你的存在感?
她绝望地杵在原地,有一种脱光了、却不小心走错男澡堂子的既视感,不知道该遮上面,还是该遮下面——最后一咬牙,决定遮脸。
事已至此,就只能抵死不认,反正到了明天,咱就谁都不认识谁!
她打定主意绝不回头,刚要走,背后那个声音道:“真的喜欢猫,我送你一只,金渐层弟弟,两个月大,三针疫苗都打过了。”
“送给我的?”
谢鹭什么面子都不要了,猛地回头,没看人,光顾着看那人手里的小奶团子了。
哎呀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呢?贱吧嗖嗖的大眼睛,茶里茶气的小脑袋……啊,它的叫声也好夹,真的超爱!
“为什么会送给我?我是说这个品种还挺贵的,我们萍水相逢……”谢鹭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我家母猫下的崽,多了,养不了,看你真心喜欢才送你的。”
男人脑后扎了个鬏鬏,指甲也留得很长,因为抽烟的关系,指甲盖被焦油熏得发黄。
谢鹭克制住想帮他把指甲剪掉,再好好洗个头的冲动,赶紧把目光移开,长头发其实没什么,林非头发也长,很多搞艺术的都是长发及腰,但潇洒不羁和油腻邋遢之间只差一张脸,叔叔你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吗?
“喜欢是真喜欢,可我也不知道我家能不能养,我婆婆已经有条狗了。”谢鹭为难道,“要不我先回去问问,要是能养,我明天再来接。叔叔您贵姓,住哪儿?”
“7号楼1001,叫我喵叔就行。”
男人胜券在握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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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美玉坐立不安。
自从中午谢鹭打来那个电话,她就再也没出去,打牌取消了,炖好的燕窝也没吃。她已经想不起来第几次,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在乎林放的安危,但每一次都因为他搞得自己神经衰弱。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林放都没接,暴躁的情绪就在这磨人的过程中一点点被触发,当听筒里再一次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时候,她一下达到了燃点,整个人都炸了!
“去你妈逼!不接听、不接听,你不如干脆去死!你怎么还不死!死了才大快人心!”
她遏制不住内心的狂怒,对着人工智能大声咆哮,把手机狠狠扔在大门上!
门开了。
林非扶着脸色苍白的林放,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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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得说这种难听的话吗?今天出了点意外,我陪哥在医院,他缝了十几针,这才没接你电话的。”
林非把林放送回房,安顿他睡下后,退出来,对等在门外早已经不耐烦的罗美玉道。
“他故意的!他就是故意想要折磨我!”
“你小点声!”林非强忍着怒气,单手把罗美玉拖到楼梯口,压低声音,“他从二楼跳下来!鼓膜穿孔现在还在流血,也不知道以后听力会不会受影响。”
林非顿了顿,语气中有明显的担忧。
“哈,他又发什么神经?一天天的,没个消停!你放心吧,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他可没这么容易会死……”
“那林浩楠呢?他是好人还是王八?”
罗美玉笑容垮下来,她没想到儿子会突然冒出这句,医美过度的脸上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好好的,你提他干什么?”
“我也不想提他。”林非叹了口气,“妈,哥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好歹大家一家人,以后说话别这么刻薄……找他这么急,到底什么事?”
“你以为我故意找他麻烦吗?我可没那么空!”
罗美玉冷笑,拿出林放工坊里找到的那封举报信,放在手里一抖,“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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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林放并没有睡着。
麻药已经过了,剧烈疼痛下人不可能睡得着,他拿出手机,想趁没人时听听谢鹭今天一天都干了些什么,但好像真的不太舒服,听了两句便头疼到想吐,不得不暂停。
现在的监听软件都有语音转文字功能,就跟微信一样,林放缓了一会儿,索性全部都转成文字一行行地看,速度也快得多。
谢鹭和霍茵见面了,但只有寥寥数语,说的也是和火灾无关的事。
最后一次对话,是在出小区前,有人说要送她一只小猫。
林放松了口气,躺下来,疲累地闭上眼。
尽管危机四伏,但至少今晚能好好休息一个晚上。
他大意了。
体力的透支,让他在思想上也产生了麻痹,他不该语音转文字的,因为假如是录音的话他一定能听出来——
那个说要送谢鹭小猫的人,就是今天差点害他送了半条命的匿名来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