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鹭大感意外。
照理说费翔作为社区干部，和学校领导那是井水不犯河水，区区几句话而已，詹校长何必这么较真？可她也觉察到，两人似乎早有过节，费翔买来的饺子，所有人都吃了，就詹青一个都没碰。
费翔愣了愣，他似乎也没想到詹青会当众向他开炮。
“抱歉，我不是要干涉詹校长的教育工作，但孩子还小，犯点错误很正常，我们大人都会犯错，何况孩子？”
费翔一开始还想忍，但越说情绪越上头，忍不住声音都大了，“再说周铭恩有什么错？他不过就是孝顺，不想让奶奶失望，这才一时糊涂！处分，至于吗？”
“看来费主任是觉得我小题大做了？也难怪，费主任向来觉得这些所谓的品德不重要，不过在我这儿，污点就是污点！人品有问题，成绩再好也没用！”
“他才十五岁，毛都没长齐呢，你跟他谈什么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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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鹭简直震惊了。
这还是费翔吗？
处事圆滑、从来不得罪人的费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刚？
孙来娣也没想到，这件事闹到最后，竟会演变成费主任和詹校长的对决，要不是最后谢鹭强行把人拉走，两人能吵到天黑。
“我今天是不是有点冲动？”
从孙来娣家出来的路上，费翔问。
“是有点反常，不过看着还挺痛快的。”谢鹭笑着道，“其实我也不喜欢那个詹校长。”
“哦，为什么？”
“可能因为我自己也是单亲家庭出身的吧，从小被人说缺少父爱，说我这样的孩子长大会有性格缺陷……今天再听到她给小铭贴标签，下意识就很反感。
世界上的每个家庭、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怎么能一概而论呢？好比我，虽然没有爸爸，但我妈把我养得这么阳光，我怎么就性格缺陷了呀？”
费翔笑了：“其实她人不坏。”
“大家都不坏，但好人就不会说伤害人的话了吗？”谢鹭道，“多少父母双全的高知家庭，亲子关系还一团糟呢，更何况小铭奶奶这样目不识丁的老人？七十一岁养育十五岁，本来就已经很难了，詹校长为什么就不能宽容一点？”
“她不是对周奶奶不宽容，是对她自己。”
费翔停下脚步。
日头西沉，余晖洒在小竹林间，映照出一片橙黄的光影。
“她的女儿，也是在十五岁的时候开始叛逆，抽烟、逃课、和小流氓厮混……她那样刚正不阿的性格，你能想象得到有多痛苦吧？”
谢鹭缓缓点头。
詹青会有那样叛逆的女儿，不由得让人心情沉重。
“后来呢？”
“她白天在学校为人师表，下了课就去各个夜店、游戏厅找孩子，女儿跳窗跑，她就让人把防盗窗全部钉死，还跪在女儿面前，求她改好。”
谢鹭听得心惊胆战：“再后来呢？孩子变好了没有？”
费翔恍若未闻。
他望着竹林里的半轮夕阳，像是沉浸在当下的美景里，“小谢，你有没有过至暗时刻？就是在人生的某个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了？”
“有啊。”谢鹭想了想，“九岁那年，我爸去世的时候。”
“我也有过，可我们现在都好好地站在这里，天没有塌，夕阳还这么美。”
费翔说着，拿出手机，拍下眼前的美景，还发了朋友圈。
“还记得你帮我买的那个保温饭盒吗？”
“记得。”
“就是买给那个孩子的，她现在伦敦艺术学院，学设计。洋人天天三明治配冰咖啡，她想吃口热的，我就让她早上在家里做好，带去学校，她现在都会自己做饭了。”
“你也认识她？”
“我是她父亲。”费翔淡淡笑，“詹青，是我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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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叔家，喵叔不在。
漂亮的布偶夫人们被放出了笼子，此刻正趴在客厅的地板上慵懒地舔着毛，曹静和周铭恩一丝不苟地清理着猫笼。
周铭恩捂着鼻子干活，直皱眉头：“静姨，你怎么也不戴个口罩？天天给喵叔铲猫屎，闻不出来臭吗？”
“不臭。”
“为什么？”
“因为有的人更臭。”曹静平静地去搓一团黏在猫砂盆上的屎，“你呢，今天没去秋游，你奶奶知道吗？”
“不知道，她以为我去了，还给我买了零食，一大早我背着书包出门的，去图书馆学习呢。”
“市重点呢？也不念了？”
不念了，那个学校要住宿，住宿费一年一万不说，我要真住宿了，我奶奶咋办？上回她在家扭伤脚，起都起不来，就这么躺在地上，直到我放学回来才发现！我以后一个礼拜回来一次，她不是得从周日躺到周五啊？”
“你奶奶知不知道，你是为了她才故意作弊的啊？”
“才不会让她知道，老师都蒙在鼓里！”周铭恩得意道。
“小滑头！”曹静摸出一张五十元，丢给周铭恩，“回去吧，秋游这会儿也该回家了！喏，今天的工钱！”
“谢谢静姨。”
曹静笑了笑：“臭小子，在我这儿赚了这么多，现在打算怎么花？”
“下个月奶奶过生日，我想送她个生日礼物。”
“这么孝顺，你奶奶真是前世修来的！”曹静无奈笑，“想送她什么呀？”
“想买双鞋，她脚上那双都穿好几年了，鞋底都磨光了……要是有多，那就再买个生日蛋糕！”周铭恩憧憬着。
“还挺贪心啊，你有多少钱？”
周铭恩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把纸币都摊在地上，加上今天的五十，一共两百三。
“买鞋的事儿交给我吧，我有个朋友在鞋城，保准给你买到又好又便宜的！”曹静从中抽出一张五十的，“剩下的给奶奶买蛋糕去，也不用全花完，你长大了，手里得留点零花钱，别太抠，没朋友很惨的。”
“你们大人真不讲究，酒肉朋友我宁可不要！”
周铭恩鄙夷道，背着书包走到门口。
“喂！”曹静叫住他，拎起桌上的饭盒，打开，凑到他鼻子底下，“手撕鸡，怎么样？你静姨自己做的，一会儿晚上加个菜。”
“哇，好香！”周铭恩使劲闻了闻，“不过下回你别放辣，我奶奶有气管炎，吃不了辣的。”
“我又不是做给她吃的！挑三拣四，不吃拉倒！”
“哎，我吃我吃，这么好吃的手撕鸡，谁不吃是傻子！”周铭恩赶紧把饭盒塞进书包里，讨好地笑，“静姨，你干嘛老跟我奶奶过不去？她岁数大了，你就让让她嘛！”
“她岁数大，她可能得很！”曹静送他一个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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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7号楼出来，周铭恩心情好极了，应该说，他最近的心情都特别好。
他赚到钱了，每天放学后帮静姨打扫一个小时的猫笼，静姨就会给他五十块钱作为酬劳。
他觉得长大真好，他今年十五岁，等十六岁的时候，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在放学以后去做兼职。他也已经决定，高中毕业后暂时不考大学，先工作上一段时间，这样他就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攒学费和生活费，让奶奶享福。
从前他总是很害怕，他怕自己长得太慢，而奶奶老得太快，他怕等自己读完高中、再读完大学，真的就变成了靠索取亲人而活的绞杀榕。
还好，现在不会了，他快乐地想，他就要自食其力了，他要送奶奶礼物，还要带奶奶去旅游，坐高铁，坐飞机，去看海，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