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林放蹑手蹑脚地回到二楼，卧室的门没关，他从门缝往里看去，意外发现这一晚谢鹭竟也没睡。
她小小只地蜷在床头，一边打哈欠，一边玩着手机。屋里没有开灯，手机发出莹莹的光照在她光滑的鼻尖上，感觉就像鲁道夫——传说中那头为圣诞老人拉雪橇的红鼻子驯鹿。
听到林放的脚步声，她慌慌张张放下手机，钻进被子里，像极了一个熬夜看小说、却险些被大人抓包的孩子。
林放缓缓走向床边。
他总会不由自主地被她的这些小动作逗笑，轻轻揪了下她的鼻子：“装睡！我都看到了！”
谢鹭在被子底下发出嘤咛一声。
“人家睡不着嘛！谁让你那么晚上来的？再过两个小时就要起床上班了，困死我算了！”
林放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下，温柔拥住她烦躁扭动的身体：
“其实，你也可以选择今天不上班。这样我们就不仅有两个小时，而能有一整天，做很多……呃，相爱的人一起做的事。”
“坏人，不许诱惑我！我意志力很薄弱的！”
她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张让天使都嫉妒的脸蛋，还有他的绝世好身材——却阻止不了他饱含情色的声音肆意涌进耳朵里。
“考虑一下，是愿意和我一起待一天呢？还是去面对那个姓费的老头？虽然你说他长得还行，衣品也不错，但毕竟岁月不饶人，鹭鹭，有的事情还是需要体力的……”
他竟然说得一本正经。
“林放，闭嘴！”她从来没有失眠的经历，都快急哭了，“求你，拿根棍子把我敲晕，然后七点半再喊我起来。”
“好好好，不逗你了，我给你读首诗吧，模范员工月底发全勤奖的时候记得给我买礼物。”
他坐起来，拧亮台灯，从床头柜上拿了一本尹东柱的诗集，天籁般好听的声音便猝不及防响起：
“《数星星的夜》——
季节经过的天空，装满了秋天。
我，无忧无虑，仿佛能数清，秋天里所有的星星。
可那一颗颗铭刻在心里的星星啊，为什么至今也数不清楚？因为清晨总是很快到来，因为明天还有夜晚降临，因为我的青春还没有耗尽。
一颗星关于追忆，一颗星关于爱情，一颗星关于冷清，一颗星关于憧憬，一颗星关于诗歌，一颗星关于妈妈，妈妈……”
林放的声音很绝。
他天生能掌握诗的韵律，就像他随手就能写出动人的旋律一样，窗外天色微明，他把谢鹭搂在怀里，轻声朗读着那些关于星星和死亡的诗歌，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却让谢鹭听得想哭。
“……但是冬天过去，我的星辰上也有春天到来，像墓地上会生出碧绿的草丛一样，在那掩埋我名字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青草，骄傲地生长。”
林放阖上诗集。
谢鹭不但没有被哄睡着，反而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呜咽着不肯抬起。
“怎么了？哭了？”
“嗯。”
他不解，抬起她的脸，扯了张纸巾擦她红通通的眼睛：“这有什么好哭的？泪点这么低吗？”
“不知道，听你念这个，就感觉好悲伤。”她握住他的手，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他，“林放，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快乐？”
“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吧，也可能是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总感觉不真实。”
谢鹭道。
窗外的天色更亮，太阳轰轰烈烈升起，朝霞映照在远处高楼的外墙玻璃上，折射出五彩的光。
“林放，你困吗？”
“还好。”
“反正也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你想说什么？”
谢鹭又朝他怀里拱了拱，抓起他的手，让他的手臂像条围巾似的裹住自己：“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在泸沽湖相遇吗？”
“当然记得啊，我失足坠湖，是你把我救上来的，之后我便只能以身相许。”
谢鹭噗嗤笑：“其实那时我也才学会游泳没多久，从来没有在除了泳池之外的地方游过，别说救人，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那你还敢往下跳？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搏一下啊，就跟买彩票一样。你看，这不就给我搏中了吗？不但没出事，还白白捞到一个这么好的老公！”她洋洋得意，“我后来又捋了好几遍，我妈也说，这事吧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
林放脸色微变：“什么蹊跷？”
“是我爸在天上保佑我啊！哈哈哈……喂，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干嘛那么紧张？”
“没什么。”
他低头吻了下妻子，一笑而过。
“林放，我真的运气太好了，就我这个德性，竟然能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人，我妈还一直担心我会嫁不出去呢！”
“我哪里好了？”
他自嘲笑，语声平淡。
“你还不够好吗？你要不好，那这世上就真没好男人了！”
谢鹭忿忿不平，她一直很气林放对自己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激动到忍不住从他怀里坐起来，大声宣布，“知道吗，你这就是典型的好而不自知，这是一种非常非常优秀、难能可贵的品德！像你这种人，就应该著书立说、登坛作法，让那些普信男都好好学习学习！”
这回林放是真的笑了：“鹭鹭，你克制一点。”
“我克制什么，我这是大实话，活该发扬光大！”谢鹭不以为意道，“就拿林非说吧，他当然也很优秀，可他花心啊，微信里光selina就有3个，备注里还得写上在哪儿开的房，不然会搞混。
可怕不？嘴上宝宝贝贝叫得齁甜，其实呢，半句真心没有！林放，你说这明明一个妈生的，咋差别就这么大呢？”
林放不自然笑。
他想起半小时前，林非和自己在楼下的对话：
“所以，你对她，从来都不是真的？”
“真的？哈，你在说什么？我连名字都是假的。”
是啊，他也不是真的，手段比林非更残酷得多，只是面前这个傻女人毫不知情罢了。
“最难得的，我们是真的志趣相投，我喜欢吃烤肉、吃火锅，你喜欢；我喜欢宫崎骏和周杰伦，你也喜欢；我还喜欢打壁球，喜欢徒步旅行，这些恰好也都是你的爱好……”
谢鹭完全没注意到他眼神中的异样，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双手勾住他修长的脖子，意乱情迷。
其实，还有一些是她非常喜欢的，她没好意思直说。
他的身体是她喜欢的，像极了她从高中起就一直在追的某个韩国明星，穿衣服时看起来偏瘦，但只有她知道，他的身材有多好，肌肉线条比她的人生规划还要清晰，又苏又欲。
她喜欢男人穿纯色的衬衣，偏巧他衣柜里最多的就是衬衣，黑色或者白色，偶尔还会有几件丹宁布的。
他用的香水，他恋爱的方式，甚至做爱的方式，也都百发百中地戳在她的心巴上。
“林放，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就是我爸从天上派来的，是我命中注定的好老公。”
她在他耳边呢喃，语声滚烫，情不能自已。
“傻瓜，别爱我那么多。一点点，就足够了……”
他紧抓住她的手，如同抓住悬崖上的峭壁，却又最终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