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子昌镇孩子出事已经过去了一个中下午,汪护士怎么可能现在才出问题。
除非女鬼才到卫生院不久。
余幸用鬼眼看过了,这里阴气极重,尤其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的雾最浓,漆黑不见影,轮廓却像一只张开巨口的怪兽,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想起女鬼怕卢宝,余幸便无所畏惧地走了上去,让周奇自己在楼下找找线索。
二楼手术室很安静,只有三道呼吸声,两个平缓像是睡着了,还有一个憋着呼吸,像在紧张戒备。
门缝下溢出浓郁的阴气。
余幸把猫儿塞进衣领里,不像以前那样贴着皮肤,而是夹在衬衣跟毛衣之间,以防刺激到卢宝。
而后他便在手术室门上画了锁魂符,让女鬼逃不出去,接着如法炮制用内力开了手术门锁,抬腿一脚蹬开了门。
刚放下腿,他的眼前一闪白光,一柄手术刀迎面刺向了他——张连同看着年纪不小,肢体却很灵活,看见开门的是他,一脸势在必得地往他心脏位置摁刀。
手术室不大,器械简单老旧,手术床摆在屋子正中间,李兵被五花大绑侧躺在床位,汪护士则躺在床上,护士服下的肚子隆起,落在他眼里,却是被浓墨一样的阴气包裹住了。
显然女鬼正待在里面,张连同堵在门口是为了帮她守门。
余幸好歹是练过武的人,轻松截胡了张连同的手术刀,反压在他干皱巴巴的脖子上,当即见了血线,血珠流淌没入在衬衣领上。
“是你买了卢宝?”他虽是发问,但语气肯定,握住手术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正在努力克制着不用力,他不想吓到卢宝。
张连同白着脸,惶恐回道:“可我是被鬼逼的啊,她想报复子昌镇,跟我可没有关系!”
余幸一看他眼神飘忽,就知道他在说谎,冷冷瞥他一眼,“我之前送来的那个孩子在哪儿?”
张连同哆嗦道:“没、没了……”
余幸眯眼,“他的尸体呢?”
“焚成灰撒湖里了。”张连同心虚地冷汗直流。
余幸自然不信,发现他的视线总往一处墙上瞟,当即两指合并在他胸口一敲,点了他的定穴,去那面墙上查看。
砌墙的石块有三个长条凳大,余幸观察了一下,其中有一块泥封松裂,他扣了扣边,石块竟轻松倒了出来。
重量很轻,他全部拿下来看,原来是石块里面被削掉了三分之二,成了石板。
余幸放下石块,弯腰看墙里面,一个小男孩光着身子,折腰叠在里面,脸被双腿挡住,依稀可见曹家灶屋初见的轮廓,孩子身上都是鞭打的痕迹,伤口已经在腐烂了。
余幸一想到是自己送羊入虎穴,心里顿时愧疚不已。
晓恬筒用系统的声音安慰道:“人各有命,神也眷顾不了每一个人,我已经送他去重新投生了,你不用有太大的负担。”
然而这可是灵异世界,魂魄没了怎么投生?即便他用神力重启了世界,没有魂魄支撑,这孩子也是死的。
余幸见到的只不过本地天道消耗能量做出了一个假象,用以维持世界的运转。
就算余幸不送这个孩子到医院,为他改写了一个回家好结局,他也会在天道的安排下因为发烧引起肺病死亡。
毕竟天道失去了气运之子,没有太多能量可以挥霍。
可余幸听了他的安慰还是不开心,反而怒火丛生,止也止不住,“卢宝也这样被他伤害过,对吧?”
余幸阴森森地笑起来,抄起腿边的石板,目光瞄准了张连同。
晓恬筒莫名头皮发麻,“你砸!使劲砸!反正小世界一旦再次崩塌,卢宝就会魂魄消散不入轮回!后悔的是你不是我!”
余幸身形一顿,冷笑道:“你让我看着我老婆一辈子比一辈子惨,倒不如魂飞魄散彻底解脱了好。正好我任务不做了,陪他一起!”
晓恬筒转眼怂道:“万事好商量嘛,你再忍一忍,下辈子我直接让你给他接生!怎么都惨不了!”
得了保证的余幸这才放弃了剁肉泥的打算,把石板靠回墙边,还没直起身子,猫儿倒支起了身子,用前肢抱住他的脖子。
他们之间可以意识交流,卢宝自然感受到了他的想法,“老师不要冲动,不然你会坐牢的,他不值得你这么牺牲。”
可余幸还是不爽,小精灵磕破皮他都心疼,何况是被人不要命地虐打至死。
余幸直起腰,挠着猫儿后颈,温声细语道:“不怕,以后有我保护你,我让周特派抓了他,这样好不好?”
“嗯!老师最好了!”猫儿用脑袋顶蹭了蹭他的下巴。
余幸找了几根压脉带绑住张连同手脚,又把地上的昏迷的李兵扔出手术室,走到了手术床边。
“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余幸垂眸看着汪护士的肚子,“是以为我不敢动汪护士吗?为了铲除祸害,我可不介意给她动一次剖腹产。”
附在汪护士腰腹上的黑雾焦躁不安地涌动着,里面传出了女鬼孤注一掷的吼叫:“你敢动刀子我就敢吸干她吞了她的魂魄!”
杜欣怎么也想不到体质这么差的老师,居然又会医又会武又会驱鬼。
明明早上才差点死在她手上,怎么这会儿就学会符咒了???
难道之前都是在扮猪吃老虎!
“你不会,”余幸笃定道:“你受过供奉,又吞过不少魂魄,杀光子昌镇所有人轻而易举,但你没有这么做,你只伤了那些孩子。我想,你是有苦衷的。你可以跟我说一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杜欣错愕道:“你相信我没有错?”
余幸听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点了下头,“是,我不会因为你是鬼就对你有偏见,万物皆有善恶两面,没了解清楚之前,我不会妄下定论。”
如果没有系统的任务限制,他在进来的那一刻就会立刻用符杀了她。
在逃生村三十年与恶鬼生死作伴,让他对鬼邪没什么好印象。
年少时的恐惧与伤害,并不会因为长大变强了消失,而是融合进了本能里。
杜欣忽然激动地重复道:“你相信我没有错!你相信我没有错!你相信……”
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余幸:“……”这句话有那么特别?
于是当杜欣哭着把她的故事说出来后,他觉得是挺重要的。
杜欣做了四十年鬼,死于浸猪笼,就淹在水库里,她生前是一位书香世家的小姐,也在子昌小学担任支教老师。
她希望山里的孩子能够走出去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所以大胆地走进了子昌镇,成为了子昌镇第一位女老师。
可惜事与愿违,杜欣低估了封建乡下对女子的偏见,子昌镇民都认为她应该回家相夫教子。
杜欣坚持留在学校,将自己的学识教授给孩子们。然而她生得如玉无瑕,跟乡下女人一比,胜似天仙,哪个男人不心动?
镇子里追求他的男人层出不穷,有家室的男人也会忍不住心痒,他们一起闯进了她的房间,强迫她就范。
事后杜欣想离开,想报警,想回家求助,却被他们打断了腿。
杜欣只好用铅笔戳花了脸,让他们死了色心,可挡了脸也是能用的,最后被他们妻子发现了,都认为是杜欣不知检点,勾引她们的丈夫。
无论杜欣怎么解释都没用,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所以死后,她怨气太重成了鬼,飘荡在水库边,等那些混蛋到了湖边就推下河,吞掉他们的魂魄。
大仇得报她却不能完全放下执念,又在子昌镇观察了一段时间。
见到一个又一个受到欺辱却隐忍不发的女孩后,杜欣的怨气不消反增,决定报复子昌镇,让他们生育不出后代。
后来遇到喜爱虐打孩子的张连同,她又生了恻隐之心,孩子都是无辜的啊。
于是她传播献祭的方法,只要能经受住诱惑,她就治好妇人的不孕。
而献祭孩子的,她就把吞掉的魂魄塞进妇人的肚子里,让他们得到想要的男孩,却受尽折磨。
“你看,这个镇子里的人是不是都该死?”杜欣冷笑道。
余幸却不以为然,毕竟卢宝是无辜的,墙里那个孩子也是无辜的,她那个献祭供品里亦有无数无辜的孩子。
杜欣真的只是单纯地有怨报怨?
“小甜统,人在世间都是一年一变化,杜欣可已经六十岁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一往无前的姑娘。她的怨气要是能化解,在复仇之后她就该自己化了,又何必拖到现在呢。”
杜欣的鬼话逻辑自相矛盾,说自己多么善良无辜,干的事却阴狠毒辣。
如果没有献祭存在,镇民就不会买卖孩子,造成今天的局面。
或许有人渣该死,但也有像孙传福一样质朴的人,还有更多像陈晓月这般的无知受害者。
杜欣之所以留着子昌镇里的父母不杀,恐怕只是不想断了献祭而已。
此时此刻又正好拿来博取他的同情。
余幸只要心软可怜了杜欣,那么被她祸祸的地方就不止是子昌镇了。
晓恬筒:“……”他光看剧情描述里杜欣怎么怎么可怜了,加上一来到小世界,他就只顾着余幸如何收拾渣男,倒没仔细注意她的做法有哪里不对。
余幸挑眉:“所以,还是得除掉她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