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他在楼上,没有离开过。”
卢宝抬起脸,在桌腿后半遮半掩地望着他,露出冰蓝色的右眸。
与系统相反,猫儿的左眼才是冰蓝色,就像分割了似的,你一半我一半。
余幸忽觉诡异,按捏下山根,停止自己可怕的脑洞,拉回现实。
卢宝说拐卖的孩子一直在楼上,难道已经是魂魄了?
他必须想办法用阴阳眼上楼看看。
但眼下羽翼未丰,他还不能冲动。
“卢宝多大了。”“喜欢吃什么?”“想要玩具吗?”“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余幸一步一问地挪向卢宝,了解卢宝的儿时生活,决定先培养一下感情,暂时不提“死”字去揭卢宝心上的伤疤。
面对面坐到了天亮。
卢宝终于渐渐跟他熟络起来。
直到阴阳眼消失了,余幸这才告别回去镇里。
猫儿似乎在他肚子上睡着了,又暖又软的一团,呼吸时小肚子一鼓一收地挤压着他。
他想不明白,卢宝为什么不能离开医院,系统到底在顾忌什么。
回家洗漱,余幸又躺了会儿,等天彻底亮堂,他照常去买早饭,准备边吃边去学校。
不曾想发生了赵丹的事儿,镇民竟连东西都不肯卖给他了。
先前他们虽然排斥自己,警惕心也非常强,但不会拒绝做生意。
有道是钱能使鬼推磨。
在如此艰难的年代,赚钱很不容易,他们可以为了一个人贩子跟钱过不去,属实有趣。
赵丹不对劲的地方太明显了,可愣是没有人追究,反而放任其腐烂。
孙传福倒像是被隔绝在外了。
曹延华的反应来看,属于私人领地被侵入时的本能反应,他并不知道曹大菊买了孩子。
王素香也是,她找了六年,却没有怀疑过赵丹有问题,平时日子过得将就,甚少去赵丹的小卖铺,两人没有太多交集。
而鼎力维护赵丹的镇民,五一不是在这里土生土长。
他们的排外范围还不止是外地人。
——这个镇子有秘密。
余幸空着腹上了孙传福的三轮车去学校上课。
他胃口虽大,但能忍饿,
小奶猫儿就不行了,第二节课下课,饿醒了爬到领口问他讨食。
余幸挑眉:“你又不是我的宠物,我可不白养你,不拿点什么跟我换,是不是说不过去?”
他老婆做的食物那么珍贵,白赏一次都心痛,不可能有第二次。
尤其系统隐瞒剧情的行为非常恶劣,他没把猫儿直接扔了,已然是大发慈悲。
晓恬筒委屈极了,现在让臭乞丐口头哄哄系统都是奢侈,他越来越不想做系统了。
“哼!不吃就不吃,我什么都不告诉你!”
猫儿跳出衣领口,落到办公桌面上,踩着作业本一蹬又落木凳上,紧接着再落地,同手同脚地跑出办公室,笨拙却敏捷。
雪团子的目标很明显,好些学生都看见了,纷纷扔下玩具跑过去追。
孙递才眼眸一亮,立刻去找陈健。
余幸完全不担心神通广大的系统会出事,任他离家出走。
晓恬筒憋着气往山上跑,也没去注意屁股后面跟了一堆熊孩子。
冬日树木凋零,一抹雪色在满地老朽的枯叶里比钻石都醒目。
绕过了山坡是水库上游,湖水温柔荡漾不似下游湍急。
晓恬筒准备自己抓鱼烤了吃,湖水冰冷,他个小,游得都还没湖水流动快,只能在湖边的浅水泥潭里挖弹涂鱼吃。
猫儿一路顺着湖边走,歪着脑袋把耳朵凑近,聆听鱼的呼吸声,找准目标后就停下,软嫩的小爪子往铺着浅浅一层水的泥里一刨。
没深入下去,便好似碰到了烧红的铁炉壁往回抽,使劲甩了甩爪子上的冻如针扎的水,泥巴溅脏了毛发,凭添几分可怜。
晓恬筒肚子饿得难受,忍着冻探出爪子,宝石般的猫眼蒙上了水雾,胡须一抽一抽的,猫脸上满是委屈。
拍晕了弹涂鱼,他伸出爪钩一刺一拉,有猫儿一半长的弹涂鱼破泥而出。
晓恬筒正想放进水里洗干净,身后传来了熊孩子们的叫喊。
“在这里!”
“呀!它抓到鱼了,好厉害!”
“你们慢点啊,不要吓跑它了!”
“别太靠近湖边,校长说了,很危险的。”
晓恬筒担心他们栽到湖里,把鱼往林子一扔,再追过去反复如此,他不是真正的猫,当然不可能用嘴叼一只泥鱼。
孩子们的注意力在他身上,所以他一走,都跟着转了方向,远离湖边,兴奋地追逐着他。
然而百密一疏,湖边忽然响起“噗咚”落水的声音,尖利高昂地呼救声响彻山坡,却越来越远。
“是孙递才!”
“怎、怎么办啊,我不会游泳。”
“我们快去叫老师吧!”
“他怎么会掉河里去了?”
“谁知道,他哪天老实过啊,活该……”
“我追不上!飘地太快了!”
最近水库没关,湖水是流动的。
小孩才六岁,骨头还没长硬实,不管是撞上石墙,还是被水流挤出闸口摔出去,都活不成,又或许在途中就会淹死。
晓恬筒一路疾跑,追逐着孩子的身影,那些熊孩子们追不上就放弃了,跑回学校搬救兵,有的则吓破胆,逃回去装作无事发生过。
谁都没有心力注意猫的存在了。
但他还是感觉有一道视线在盯着他,不过很快便抽离了。
确定没人看见后,他猛一蹬腿跃入湖中,追到扑腾的孙递才,勾住他泡胀的棉袄,用上所剩无几的神力硬往岸边拖拽。
湖水冰冷刺骨,晓恬筒四肢已经冻僵,刨动艰难,要是不用神力,他根本动不了。
孙递才靠了岸,上了浅滩,求生本能让他动起了手脚,噔噔噔爬上了路,耗尽了力气趴倒下,冻得瑟瑟发抖。
至于救他的猫儿,又被小屁孩一甩胳膊打回了湖里。
晓恬筒心里疯狂骂娘,身体却冻僵不能动弹。
神力耗光,他爬不上岸了。
只能顺流而下,逐渐窒息到意识不清,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晓恬筒没有求助臭乞丐,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弱小与狼狈。
何况他做系统的时候,一口吃的都很难得,臭乞丐根本不会相信他能淹死,也不可能救他。
大不了死了脱离,去识海里闭关。
反正臭乞丐不需要他的帮助!
·
听到孙递才落水的消息,孙传福立刻撂了铅笔,拼命往山上跑。
余幸腿脚更快,找到了岸上虚弱的孙递才,喂了一颗补气丹,撞上半路的孙传福,让他抱回了学校。
孙传福看儿子生龙活虎,只是冷得发抖,就没去医院,在办公室里扒了孙递才的衣服,拿自己的衣服给他裹严实,塞进被窝里躺着。
“谢谢郭老师!谢谢!真是太谢谢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他抹把眼角的泪珠,哽咽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没了、孙家也没了啊!”
“……”余幸皱眉道:“不是我,我衣服都没湿,怎么救你的儿子。我跑过去的时候,孙递才已经在岸上了。”
孙递才哆嗦着嗓子说:“我、我不知道,我好像是自己往岸上飘的……”
孙传福又被儿子一句话燃起了怒火,拧住他耳朵教训:“我不是告诉过你,没有大人看着,不准去水库边玩吗?今儿个是运气好,不然你准让鱼啃得骨头渣不剩!”
“嗷嗷嗷——是小甜筒跑去湖边了我才去的!”孙递才痛呼道。
“自己贪玩还怪上猫了?”孙传福拧得更用力了,“再去水库我就打断你的腿关家里!”
余幸还要上课,跟孙传福吱了声,准备迈腿离开。
孙传福嘱咐了儿子别乱跑,也跟上他的脚步,“郭老师,你不去找找猫吗?看着才两三个月大,跑外面别给冻死了。”
余幸想,你可小瞧他了,他都下湖能救你儿子,比人类厉害。
“没事,他玩够了会回来的。”
谁知放学了,也没见着猫影。
余幸只得跟孙传福说:“校长送王老师回家吧,我去山上找找他。”
孙传福倒不怕他一个人大男人出事,骑上了三轮车,“行嘞!你先找着,找着了在办公室写个条,要是没找到,我回来了帮你啊!”
余幸跟他挥挥手,看着三轮车消失,转身去办公室,边写条边脑子里喊系统:“赶紧回来,我要去医院见卢宝。”
然而除了大自然的声音,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于是他又在呼叫了几声,可还是没有得到系统回应。
“生气了?”余幸挑挑眉,放下了笔,“小甜统我错了,我以后什么都不问了,你想吃什么都有,我随便你怎么睡。”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余幸耐心地展开了二十分钟蜜糖攻击,系统却依旧装死。
“磕,磕,磕磕,磕磕磕——”他敲击桌面的食指尖速度越来越快。
能够让他看见卢宝的只有系统。
余幸开始后悔了,他应该待系统好一些的,可系统隐瞒他那么多事,他生生气不是理所应当吗?
而且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当然不能乱撩,他的温柔体贴只属于小精灵。
——哪怕系统不是人也不行。
余幸继续哄,没哄回系统,倒等来了孙传福,他气冲冲地跨进办公室,看到他在这儿,愣灭了些火,“额,郭老师找到猫了?”
“没有。大概是外面太好玩,舍不得回家了,等累了饿了他就会回来的,不用管。”余幸站起身,“我走了,不打扰你休息。”
“郭老师等等!”孙传福无措地拦住他,“赵丹跟她婆婆跑了!我媳妇说是没看住,可往常家里来贼她都怕得不肯撒开我的手,这次她有点镇定过头了,我怀疑人就是她给放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