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动着嘴皮子,却没有发出声音,即便老师走到了身旁,也不动如山。
余幸皱皱眉迅速绕开,那表情仿若路上踩了屎。
气味竟然集中陈健的嘴里。
很浓郁,显然没有刷过牙,更不属于牙龈出血。
除非他咬断了舌头,否则不会有这么浓的血腥味。
之后,余幸封了嗅觉上课,这才免于长时间的折磨。
四节课结束午休,学生们都拿出了铝饭盒,吃起家里带的午饭,为了腾出玩耍时间,狼吞虎咽。
余幸准备回办公室吃老婆做的,唯一能融入这个地方的烤红薯,就见孙传福急匆匆来了教室带走孙递才。
“财宝落了水,我还是不放心,送他去卫生院检查一下,麻烦郭老师帮我看一下学校纪律,上课前我一定回来!”
“一起吧,我也有些不舒服,想去看看。”余幸蹭上孙传福的三轮车,学校这个重担最终交到了王素香手里。
今日的卫生院排了长队,基本都是子昌镇里的人,一流水的跌打扭伤摔破皮,严重的心脏病高血压,老年人也不少。
汪护士忙得像颗陀螺到处转,他的丈夫李兵也在医院忙碌,油头垢面胡子拉碴的,眼底黑眼圈也重,身上有很浓的烟臭味。
汪护士完全来不及跟他打招呼,发了号码牌又要去忙。
“我帮你吧。”余幸折起衣袖,摘掉手表放进兜里,按照号码去找病人,用中医把脉的方式听诊。
汪护士听说了缝针的事,非常信任他的医术,但李兵不知道,看他潦草摸个手腕,就帮病人接骨,当即跑过去组止:“你谁啊,有医师资格证吗?!”
汪护士赶忙停下手里的活儿去跟丈夫介绍:“哎呀!这位就是我说的郭老师,有没有点眼力见了——昨儿那个换纱布的病人记得不?刀子动得可不比你跟张医生漂亮多了。你还得跟人家学学呢,在外留学都学会了号脉,看病都用不着听诊器!”
李兵目露惋惜:“咋就去当老师了……谢啦!”而后他就放心地继续去忙了。
汪护士一担保,前头不信任郭老师而跳了号码牌的病人又纷纷贴上笑脸,全然忘了恶言驱赶过他的事。
余幸一出手,事半功倍,不到半个小时大厅就空了,轮到了孙传福的号码,也是强烈要求他诊脉。
余幸的目的达到了,捏上孙递才肉圆似的手腕,这小孩知道他还会治病后,眸光里浮出了崇拜,“郭老师好厉害啊!”
余幸没搭理他,捏完脉收回手,“校长,递才非常健康,是我见过身子骨最好的孩子。”
“不、不可能啊?!我昨晚明明……”孙传福说了一半,身体忽然被郭老师拽到在地,同时耳边擦过一道狠厉的破空声。
紧接着就见郭老师抬起大长腿,往他背后一踹,有人发出了痛呼尖叫,也有凳子摔到地上的磕磕响。
他的儿子兴高采烈地鼓起了掌。
“哈哈哈!郭老师太帅了!!”
孙传福稳住了身子往后看,地上倒了一个他认识的家长,旁边又有一个家长,抄起长条凳子,朝他砸过来。
那双快要蹬出眼眶的双眼,让他像个索命的恶鬼。孙传福头皮发麻,狠狠打了个冷颤。
好在郭老师身手好,一腿踢开了凳子,又救了他。
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这么两个在孙传福后面来的,全都被制服在地,捂着肚子嗷嗷叫。
李兵紧跟着找来了绳子,跟张连同一起绑住这两个人。
汪护士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孙书记哪儿惹你们了?别看长条凳子笨重,往后脑上敲也是会死人的!”
两位家长都死死盯着孙传福,一个是农户,家里儿子上一年级,一个猪肉摊吴家,儿子在他班里,叫吴鑫,学习不怎么好,天天跟着陈健,却很安静,显得格格不入。
“不能告诉他!不能说出去!”农户不停哀求着孙传福。
吴长柱却很冷静,“你可以说出你昨晚看到的一切,但代价是你的儿子的命,你所有学生的命。”他又看眼汪护士的肚子,“没出生的也一样。”
汪护士上去给了他一巴掌,“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但不准咒我的孩子!他好得很!”
李兵也想打两下出气,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有的孩子,却被郭老师伸胳膊拦住了,“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旁边的孙传福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皱眉问:“你们是不是被人贩子团伙控制了?我们不能向罪犯妥协,要相信特派员一定会拯救我们。”
“孙书记,你刚也听到了孙递才的诊断结果,想想也知道,在这世上有一种力量我们抵抗不了,就是特派员来了也没用。”
两个蚌壳嘴实在撬不动,又没造成严重后果,只能治好了放走。
孙传福抱着儿子在纠结。
知道有灵异力量干扰的余幸冲他摇摇头,“不要说,或许他们的顾虑是对的。”
午休时间不多,他们得赶回学校上课了,才刚走出大门,汪护士一拍脑门,冲出来叫停了车,“哎哟!郭老师你等我一下啊!”说完她就往回跑了。
余幸停下坐上车的动作,站在三轮车边等,没过多久便见汪护士掌心兜着一只灰扑扑的猫儿。
与他四目相对后,那条安静垂落的长毛尾巴,兴奋地摇动了起来。
汪护士不舍地递上猫,“郭老师啊,我昨儿中午刚好在湖边洗衣服,就看这小家伙飘在水里,捞上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回来放在炉子边捂了好久才活。
晚上忙完天都黑了,我来不及去找你,正想着今儿中午给你送学校去呢,你倒自己来了!
我看你可宝贝这猫了,赶紧抱回去吧。可得仔细看好,别再弄了,这么小的猫,一不小心就在外头跑没了。”
孙递才见了猫儿,兴奋地站到车边够摸。余幸立刻伸胳膊挡开他的手,捏住猫儿的后颈皮,抽出汪护士的手掌心,另一手捧起大衣摆,把脏猫儿放上面,卷到腹部抱着,“谢谢,我不会再弄丢他了。”
“不客气不客气,你帮我们治了那么多病人一分工钱都不收,我这点小忙算什么啊!”
“有空我会经常过来。”
“好嘞!卫生院随时欢迎郭老师!”
上了车离开,安静的猫儿终于扬起脑袋,朝着汪护士喵喵叫,饱含依恋与不舍。
路上孙递才又向他讨要猫儿,余幸还是拒绝了他。
孙递才对他有了畏惧,倒不敢像之前那么蛮横了,眼巴巴望着猫儿,偷猫的决心不减反增。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猫儿卷在大衣摆里,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好似个初生没见识的婴孩,好奇地张望着四周。
余幸打坐上车起,就一直在脑子里喊系统,又是道歉又是哄,结果还是得不到回应。
想到卢宝,他的耐心好像就不够用了,没好气地捧起猫脑袋面对自己,“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才能消气?”
“喵呜?”猫儿软绵绵地叫了一声,澈亮的猫眼里满是迷茫。
余幸皱眉,“落了一趟水你就不能说人话了?难不成让猫身同化了脑子?不对,你有脑子吗?不然怎么会大冬天去湖里游泳。吃不到饭就想不开,你一个系统也装了玻璃心?”
“喵呜?”
猫儿歪歪脑袋,好似在回应他,又好似听不懂。
余幸:“……”
他看看猫眼镜,确认过了纹路,是系统没错了,毕竟一个村长也很难碰巧找到同款猫咪。
不,不对。
余幸再次定睛一看,猫儿竟然右眼是冰蓝色的,明明系统是左眼为冰蓝色。
他前天才见了卢宝,不可能认错。
一时间他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余幸又尝试着在脑子里跟系统沟通,猫儿会用喵喵叫回应他,说明是能听到他的话,可却让他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回到了学校上课,他不方便抱着猫儿,就放在了讲台上,不管听不听得懂,也还是嘱咐他不要乱跑乱动。
猫儿很乖,除了脑袋东张西望,没有挪动过屁股。
不过猫儿嗅觉灵敏,大概闻到了血腥味,隔一会儿就打个喷嚏,甩甩猫脑袋,逼得猫眼水汪汪的,好不可怜。
下了课,他捧起猫肚子回办公室休息,刘小花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刘家媳妇牵着儿子一起。
刘洋受够了待在办公室,随口扯谎道:“娘,我想上厕所!大的!”他宁愿去闻一课间的屎尿味。
刘小花不得不跟着母亲走了。
余幸有心帮她说两句话,都被她娘一眼瞪回肚子里了。
走进办公室,放猫儿在课本上,他便一动不动盯着猫儿观察,顺便梳理脑子里那一团乱绳。
孙传福才有时间吃饭,跟他儿子一起抱着饭盒坐在对面,冷窝窝头配白菜炒腊肠,一口接一口。
猫儿翕动着粉鼻,小脑袋对着父子俩一点一点的,伸出猫舌左右舔了舔三瓣嘴,前腿抬到脸前想舔,但又不知为何停下,塌着飞机耳踩回了课本上。
余幸看他是饿了,手探进大衣兜里,握着提前拿出放凉的红薯,用内力加至不会冒烟的温热,再拿出来翻开油纸,掰了一个尖递到猫嘴前。
“先将就着吃,晚上回去了,我摆一桌大餐给你压惊。”
“喵呜~”猫儿看眼红薯,却不立刻吃,而是看向他,软软地叫一声,才矜持地舔起红薯肉。
余幸:“……”
好诡异,系统那傲视群雄的气势去哪儿了?
对面孙传福见状,玩笑道:“活得比人还安逸,我都想做郭老师家的猫儿了!”
余幸笑道:“那我请你吃饭,你只能吃一口,岂不是亏了。”
孙传福道:“那还是做人好啊!”
孙递才看猫吃得香喷喷,忍不住伸出了手,“老师的红薯看着好好吃,我也要!”
“要什么要!”孙传福一巴掌打他手心里,“家里一堆红薯也没见你吃一口!吃完了滚回教室写作业去。”
这时候,王素香回了办公室,一年级落下的知识太多,她最近经常拖堂。
一进门看到桌上的猫就愣住了。
“喵嗷呜!”猫儿激动到发颤的叫喊,竟是又喜悦,又委屈,好似积压了很久,澎湃汹涌地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猫儿一蹬腿在桌下跳,也没有借助凳子缓一缓,反而被凳子挡了一下后腿,以致于没落稳,摔了个脸擦地。
最后猫儿又匆忙爬起来,晃晃悠悠跑到王素香腿边,立起来抱住王素香的小腿,不停地喵喵叫。
“喵嗷呜——喵嗷呜——”
凄然如调皮走失的幼崽,在外历经千难万险后,又找到了自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