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恬筒记着仇,窝在被子里装死。
除非臭乞丐想通,否则他啥都不告诉他。
余幸掀被子躺进去,揪起猫儿的后脖颈拎着,霸占了他窝暖的巴掌地,扔床尾也不再问了。
查到渣男杀人的证据又如何,一颗枪子就解脱了,他找谁解脱老婆死亡的痛苦去?
他不可能跟系统妥协,除非他的老婆能活过来。
越想越烦燥,越想越睡不着。
晓恬筒在床尾气得狂磨爪子,恨不得钻到他耳蜗里喊一句:沃特玛就在这儿呢!
气归气,但他也心疼余幸,他本可以不用承受这些痛苦——只要他知道自己是谁。
炸毛猫儿转眼又塌了耳朵,夹着尾巴跳回余幸脸前,从颈边钻进去窝着。
清新的薄荷香沁入肺腑,顿时浇灭了火焰,余幸还来不及思考,就昏昏欲睡了,本能地贴气味源头更近。
子昌镇日出才会开门,上课就比别的学校晚一节。
余幸打算中午午休再去医院,所以推出自行车骑去学校,免了孙传福再载他一个。
教学生不容易,尤其是基础差又调皮的一群男孩,整个班里只有刘小洋认真听他讲课。
陈健看似很乖,其实一句没耳朵里进,伙同着一班男孩拿书当摆设,望天望地就是不望黑板。
余幸听说陈健常捉弄老师,每个走掉的老师都没少受陈健折磨。
但已经教学两天了,陈健也没有动作,比他想象的更有耐心。
第一节课下课了,办公室里坐着曹家媳妇,一身药味儿,显然是去过医院碰了壁。
孤男寡女是不能关门的。
余幸布置题目唬走了刘小花,又跟其他老师通了气,外面孩子们玩着跳皮筋踢毽子拍画片打弹珠,热闹得很,小声交流没问题。
“只要你实话告诉我,我可以不跟曹家追究后果。”
“真、真的?”曹家媳妇眼眶刚蓄出水汪,结果一懵瞪眼睛,掉不下泪珠了。
“真的。”余幸头也不抬地枕着猫脑门批作业。
曹家媳妇扣着指甲,咬着唇一直往门外张望,纠结了好半天才道:“我生不出孩子,所以买了一个……”
“只是这样?”余幸挑起眉看她一眼。曹家媳妇不敢看他,的脑袋都要埋地里去了,“嗯。”
“说吧,跟谁买的?总得有个人算了这笔账。你袒护她,那这账就你曹家来还。买卖孩子可不小罪,是要枪毙的。”
曹大菊吓得一哆嗦,“赵丹!是赵丹卖给我的!她、她一直都在干这个……”
曹家媳妇虽然是城里嫁到子昌镇的,但没上过学,不懂法律,很好吓唬。
余幸眯眼,“还有呢?”他不信曹家媳妇是买孩子这么简单,真想当儿子养,也不该像那样藏起来,而是驯服。
“没、没了,我只知道这么多,老师去问赵丹吧!”曹家媳妇仓惶逃走。
余幸继续上课,紧着一个小时午休时间,骑上自行车往水库方向去。
下了山路顺着湖边直走五百米就是卫生院,非常近。
可偏不巧遇上了碰瓷的老奶奶,摔在地上鲤鱼打挺似的,反复爬起来一半,又累得倒回去。
路就一辆车宽,老奶奶横占完了。
余幸又不想往林子里骑,坏了车还得赔钱,只得停下了车,顺手扶了一把老奶奶。
老人家穿的不赖,毛呢大衣,看着崭新的,就是细雨没停多久,土路都是泥水坑,滚了一身湿泥,不大干净了。
余幸不认识她,转身去骑车,谁知老奶奶忽然搀住了他胳膊,“儿啊,你身子不好,骑车太危险了,我们一起走回家吧。”
余幸:“???”喜当儿?
领口的猫儿捂住三瓣嘴嗤嗤笑。
余幸抽出胳膊,“我不是你儿子。”
老奶奶再次挽住,“来,娘扶你回家,慢点啊。你的腿不好用力就别用了,娘的肩膀给你撑,娘给你当拐杖。”
余幸看她站着都摇摇欲坠,提了她一把,不动声色用内力帮她烘干身上。
到底谁撑谁?
不过,能认错儿子,儿子腿有问题的,他只能想到得了骨癌去世的赵家。
老人家的阿尔兹海默症症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医院来,想着也就问出了嘴。
赵家婆婆茫然道:“儿啊,你怎么忘啦,是你让我到医院来找你的啊。”
余幸皱眉,他直觉哪里不对劲,望着不远处,藏在枯树林里卫生院的轮廓说,“你摔了一跤,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看。”
于是他一手提赵家婆婆,一手扶自行车往医院去。
可赵家婆婆身子骨太差了,三步一喘气,五步一停。
他想背,她还认为他腿残了,不肯。
短短路程,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余幸把车靠在门口锁好,扶张家奶奶去输液区的木条凳上坐好。
而输液区已经等了三个病人,有隔壁村的,也有子昌镇的。
其中有个他村的病人收割稻子切了虎口,血止都止不住,用破抹布捂着,滴了一地血,另外两个子昌镇头痛感冒的都不敢靠近。
有个认识他的四年级学生家长,主动打了招呼,“你是郭老师吧?病得重不重,张医生和汪护士都不在,你得忍忍了。你在路上捡的赵家婆?她怎么跑医院这儿来了,以前犯病的时候她可都不出镇子的。”
坐他边上的大叔挠着脖子上的红疹,劲狠得都出血痕了,他看着破手的病人说:“你这血流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找药擦擦裹点纱布吧!”
赵家婆婆握住他的手,“儿啊,娘没事,我们回家去,娘给你熬鸡汤喝。”
学生家长对赵家婆婆的症状见怪不怪,搭了一嘴:“郭老师不如好人做到底,一会儿把赵家婆送回去吧。”
余幸没有搭理他,嘱咐赵家婆婆别乱跑,去换药室里找包扎工具,处理农民工的伤口,再拖下去肯定失血休克。
农民工已经有些意识不清,连余幸捣鼓他的手都没反应过来。
其他病人不是很信任他的技术,但被治的又不是他们,根本不重要,能不多事就不多事,安安静静看戏,回去又是笔茶余饭后的谈资。
伤口很深需要缝针,余幸上辈子虽然只是卖药,可在他这儿,不存在脑子会了手不会。
哪怕现在让他上手术台做心脑科手术,他也能从容不迫。
止血消毒缝针有条不紊,很快包扎好了农民工的伤口,再吩咐几句忌讳,倒让人想不起他原是个老师了。
农民工疼得嗷嗷叫,在工具的威慑和他的气势压迫下,忍耐到了结束,虎口的绷带包扎非常整齐漂亮,他想骂的话都在喉见哽住了。
得红疹的病人和学生家长都很惊讶地异口同声问:“郭老师学过医?”
“在国外无聊,什么都学了点。”余幸无视他们崇尚的目光,端起工具回换药室,好生洗了五遍手,直到闻不出血腥味。
红疹病人求着他开药,但药房锁了,他不好撬锁。
赵家婆婆看完他缝针,也不再认他当儿子了,但仍是要回家给儿子炖鸡汤,自己慢悠悠地离开医院。
余幸洗完手准备上楼看小孩的计划被她打断,只好出去把老人家带回来,免得真走丢了,他得负责。
也是因此走出医院,听到了汪护士的声音。
他搀住赵家婆婆,扭脸向林子望去,汪护士也看到他了,着急忙慌地小跑过来,把他吓一跳,真怕她摔一跤。
汪护士急得满头汗,和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对不起……”
原是她在楼下照顾病人,中午上楼送饭时,孩子不见影了。
“这几天没有需要住院的病人,只有他自己在楼上,就算从二楼跳下去也跑不远,可我在周围转了一圈都没找到。”
汪护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跟他说对不起。
孕妇忌讳大喜大悲,余幸让她坐在大厅深呼吸顺气,“张医生呢?”
“他也出去找孩子了。”汪护士抽抽鼻子,“应该在南面转。”
这时赵家婆婆也闹着要找儿子。而除了已经回家的农民工,另外两个病人都凑上来让汪护士开药,才不管什么孩子失踪不失踪,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余幸让她拿钥匙,他去开药,汪护士看到地上的血迹又很紧张病人,他就让两个病人做了证明。
汪护士很信任地交出了药房钥匙。
余幸让汪护士看住赵家婆婆,去药房找了药给病人,收钱赶了他们走,得了清闲,又去继续问汪护士,“张医生有没有上过楼?”
“你怀疑他?”汪护士摇头如拨浪鼓:“不可能的,张医生可不是会伤害小孩的人,他妻子死得早,至今未娶,非常专情。
张医生很喜欢小孩子,每个月工资都去买文具资助子昌的学生,把那些孩子当亲生的照顾。
而且今天病人都在楼下,他除了去外面茅房上厕所,一直都待在办公室里。”
“我上楼去看看,你们在下面等我。”余幸大步跨上楼,到小孩的床位检查,没有任何痕迹,他再去检查四扇窗户,在靠山的一面,发现木窗框上踩了泥印。
上午才下过雨,土地湿润,鞋底很容易沾上泥,靠近窗户的一棵歪脖子秃顶槐树粗壮的枝干上,也有形似脚印的泥土痕迹。
能爬树的罪犯,总不会是五十多岁的张医生。
余幸没有刻意隐瞒来医院的行踪,他能想到的可能就是曹家媳妇或赵丹,她们早就串通好了。
所以赵家婆婆出现在不该出现的路上,就为了拖住他的脚步?
可鞋印很宽,不是女人的脚。
余幸转过身,扫了圈空寂的二楼。
“卢宝……”饱满思念与疼惜的轻唤自齿缝挤出。
余幸敢肯定,卢宝就在医院里,可他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
下楼与汪护士道别,安慰了她两句,余幸准备背上赵家婆婆离开,就在跨出门槛时,他又感觉了衣摆被拉扯,好像在挽留他似的。
晚上我再来看你,他心道。
走路回镇子,以他的脚速,十分钟就到了学校,因为卡着上课点回来,他不得不又请一节自习课,去送赵家婆婆回家。
孙传福想自己骑车送,让他留下,余幸摇摇头,“我有急事,还想去小卖铺打个电话。”
于是孙传福跟着他请了自习,一起去小卖部。
赵丹在店里,没有发现婆婆走丢了,或者说婆婆只在子昌镇逛,她完全不担心,想讨个买卖便宜的,都会在天黑前,帮她把婆婆送回家。
赵丹看到郭老师把婆婆送到店里,别提有多惊喜,甚至生了让婆婆再走丢几次的念头。
“谢谢郭老师找回我婆婆,这么大的事,必须请你喝瓶汽水才得了!”
一瓶汽水一毛五,农民工一天的工资,她还真是舍得。明明孙传福也出了力,但她却当看不见。
“谢谢,我不喝汽水。”余幸拒绝了她的‘好意’,交付了赵家婆婆,走到柜台座机前拨了警局电话,“喂,你好,这里是福安市广发县子昌镇张家小卖铺,据我查证,店主赵丹是人贩子,请尽快过来进行抓捕,搜查失踪的孩子……”
余幸还在汇报细节。
除了坐在门口小凳上的赵家婆婆没动静,孙传福跟赵丹都惊呆了,尤其是后者,宛如晴天霹雳。
“你胡说!我没有拐卖孩子!”赵丹愣了下,立刻冲过去抢电话。
可余幸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把电话一挂,偏身躲开,赵丹扑个空,摔跪在地上。
孙传福回了神,忙在货摊上拿了捆麻绳,跑上前用捆猪蹄的方法,三两下绑了赵丹的手脚,拉得很紧,磨烂嘴皮也咬不开。
“真没想到啊,你人模狗样的,都是干畜生事干出来的!”孙传福很相信郭老师没有说谎,毕竟村里一直有孩子失踪,他不是没怀疑过拐卖,只是查不出是谁,“我就奇怪你一个寡妇没钱怎么开的小卖铺,三天两头关门不怕亏!”
赵丹一番挣扎,漂亮衣服蹭了灰,卷发凌乱盖着脸颊,瞪着郭老师的眼里不掩恨意,“孙传福你有没有脑子!相信这么个刚来两天的外人、都不相信我这个十多年的邻居吗?”
赵家婆婆似乎恢复了正常,望着天空叹口长气,“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啊……”
“婆婆,我没有错!”赵丹语调带了些委屈,“没有错!是郭老师报复我不依他!”
晓恬筒一听,直冲她呲牙:“喵嗷呜——!”敲栗吗!要点碧脸啊!
可惜奶凶奶凶的,太可爱了,根本唬不到赵丹。
余幸没忍住rua了下猫儿的脑袋,试探着问她:“镇上有没有你的同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曹家和那个孩子都可以做人证,如果你不想被枪毙,就如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