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走的那天,我刻意避开和你聊,其实是因为看到你和她的表情动作都很像,突然就,就把对我妈的负面情绪投射到了你身上。”李苍耳放下游戏机,试图把前一天晚上被打断的谈话接上来。
“不是吧不是吧,”余知乐瞪圆了眼睛,“竟然是这样!但我当时是在刻意模仿她的表情和动作,因为据说和对方做同意的表情动作,就可以拉近心理上的距离。”
“竟然是这样。”李苍耳暗想以后有事要直接问,不要自己去想了,谁知道会得出什么离谱结论呢,“那天,等我等了很久吗?”
余知乐撇嘴,“没有啊,我就等了几分钟就等到了你,你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我就放弃了。那你呢,是什么时候想明白我不像你妈妈的?”
李苍耳在她嘴上轻轻啄了一口,“就是这个时候。”
没想到余知乐竟露出懊悔的神色,“早知道我就早点行动了,害我也瞎想好几天。”
“喂,你怎么回事呀你?就不能给我留点主动权吗?”他说这话,是傲气居多,倒没分毫嗔怪。
“就是想赢。”余知乐笑了笑,“其实你会有那样的想法很合理,我要是发现对方像我爸,别说冷处理了,我直接就跑路了。”
“你爸?”李苍耳很想要一个错题本,然后避开来。
“他呀,运动员,有天赋但意外受了伤,刚进国家队就退役了,也没拿过什么大奖。留下了遗憾,就成了执念,一辈子都在追求赢,所以竞争意识强得过头了。”
李苍耳听了这个,心头一震,但还是实话实说:“其实,我也常常被人说好胜心太强,至少以前是。我导师说,我看中的机会,就算是师兄师姐的,我也会去抢。”
“那现在呢?”
“现在,更想看清楚这种好胜心来源于什么,给我带来了什么,究竟是好还是坏。现在这个阶段,大概就是,跳出自己原本的人生路径,审视自己吧。”
李苍耳说完这个,突然觉得拿不了手术刀这件事变得不那么羞耻了,于是继续说:“你之前说,过去的事情,等我可以一笑而过的时候再讲给你听,我觉得好像差不多可以讲了。”
余知乐挪动了下,与他面对面坐着,紧紧握住他的双手,“好,如果你觉得讲得自己不舒服了,随时可以停下来。我不会批判,我只是倾听。好吗?”
“嗯,我先承认,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我以前会觉得这是优点,但事实证明好像不是。我……”
咚咚的砸门声响起,可能是外婆或者小舅妈吧。李苍耳被打断,但心绪还在过去的事情之中,完全没想到要如何应付。
“开门啊!CP粉来喝喜酒。”是张青山。
“给他开门吧。”余知乐说。
开了门,不只是张青山,就连高明明也像一条鳗鱼一样挤进来了。她对着捂嘴惊呼:“不是姐你这睡衣什么情况?你们学医的这么注重效率吗?你们?一步到位了?”
李苍耳知道有些人不忌讳和好朋友聊私密的事,但他不喜欢,两人独享的事情,就应该只保存在两人的记忆里,只由他们自己去回味。人和人不一样,他懂,所以对高明明倒没什么看法,只是单纯不喜欢这种问题,于是正色道:“她半夜饿了过来做饭吃。”
“仅此而已?”张青山也凑过来问。
余知乐掰着手指头跟他们讲:“饿昏头了,冲动了,亲了,确定关系了,没了。”
这样讲倒是可以,李苍耳笑了笑,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双标,但双标又怎样,人还不能偏向自己的女朋友吗?
“啊啊啊啊啊!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这俩不愧是一对,起哄都是异口同声,很有默契。
李苍耳和余知乐对视了一会儿,心电似乎也感应上了,他推着张青山,她推着高明明,两人一起把那两个推出了房门。
关上了门,两人立刻黏在一起,唇舌胶着着,不肯分开……
“开门,开门呐!余知乐,你有本事搞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CP粉不能看的?”高明明在外面喊。
余知乐笑了,“要不放他们进来吧。”
“等会儿。”李苍耳再次将她拉过来,压在门上,细细吻起来。
……
两人艰难分开,又望着对方笑了好一会儿,这才开了门。
“搞什么嘛。”高明明笑着翻白眼。
“遵照高贵的CP粉的指示,亲了一个。”余知乐笑着说。
“败给你们了。”
李苍耳却注意到,张青山在挪动他的咖啡机。
“你干嘛呢?”李苍耳低声问。
“助攻。”
“没必要了吧。”
张青山却把那机器转过来,对着余知乐喊:“给你看个东西。”他指着后面的标签说:“看到没?2023年4月12日售出,7天质保,过期不负。这机器,是他听说你要喝咖啡,现买的,技术也是现学的。”
余知乐眼睛一亮,笑成了月牙,问:“为什么没告诉我呢?”
李苍耳回答:“我想为你做事,那是我自己愿意的。做点什么事情都告诉你,反而像是积累付出索取回报一样,我不喜欢。”
“您清高,您单身二十八年。”张青山又翻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余知乐,“这个,他屁颠颠熬了个通宵理出来的,但没用着,你自己把超声机修好了。”
这文件夹里是李苍耳学着修超声机那晚做的笔记,没用上,但他也没舍得丢,整理成册好好收着呢。
余知乐翻了翻,拉着李苍耳的袖口说:“送给我吧,逻辑严密,图文简明,有一种理性之美。机子要是又坏了,我照着修。”
李苍耳点了头。
与此同时他还在想,即便他们已经确定了关系,她还是会说自己来修,可他偏偏就喜欢这样的。
李苍耳看张青山还在翻箱倒柜,凑过去看,见他竟然翻出了他爸买的那个翡翠手镯,立刻摆手示意不要拿出来。这镯子他想过要送给余知乐,可到底有顾虑。
李苍耳了解过了,黄金有价玉无价,翡翠这东西卖成百上千万都不稀奇,几万块的镯子就是普通人看得过眼的货色,不算多贵重。可他上次只不过是送了个几千块的听诊器,余知乐就已经没法安心收下了。他理解,她现在这个阶段,正是年轻医生经济上最困难的时候,这个时候送价值上万的礼物,她未必喜欢,但一定会有负担的。
张青山不知道懂不懂这点,但他合上了抽屉,揽了李苍耳的肩膀,招呼两位女士:“走啦,我这么努力助攻,不得请我吃个饭?”
高明明拍他脑袋,“你干什么了?你不就带大侠奶奶看了个病。我呢,我可是陪着余知乐在冷风里等某人回来谈心,等了一个多小时呢。”
“那你有始无终,熬不住走了,人家小余被某人冷脸相对,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张青山说着,朝李苍耳背上狠狠拍了一下,“这事说到底还是怪你。”
“走啦走啦,出去吃饭,你们选地方。”李苍耳催促着那俩人出去,又关了门。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等了那么久。”
“算了,当时生气,现在想想你熬的那几个大夜,又平衡了。”
李苍耳找了一件自己的浅色外套给余知乐穿,牵着她出去了。
谁知走出房子,却见外婆拿着登山杖满院子围追堵截张青山,嘴里还喊着:“是你小子非要把他俩都一对啊,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非要当媒婆,有意思吗?我年纪大了,心里清楚得很,他俩不合适!”
李苍耳连忙对余知乐说:“外婆不是对你不满,你不要难过。”
简单解释了,又把车钥匙塞给张青山,叫他带余知乐会去换衣服,李苍耳自己留着应付外婆。
“外婆,我是真心喜欢她,认认真真谈恋爱呢,你别这样。”
她扶墙坐下,叹气:“你应该知道,我跟你小舅妈一样,反对你和小余好,但是我跟她想法不一样。人呐,太重感情,容易伤到自己。外婆催你找对象,其实是想让你找个条件上合适的,搭伙过日子就行。你越是认真,我就越难受。”
李苍耳理解了外婆的思路。
“春来,我春来,多好一孩子,他……”
自小舅走后,外婆表现的和寻常母亲大不一样,刚强到过分,以至于有时候杨桃私下会说你外婆修的是无情道。但李苍耳总觉得,不是这样的,外婆是为了其他儿女硬撑着呢。
“春来他,在生死关头,选了让杨桃活,这事我不怪他,也,也不怪杨桃。”外婆拿手帕摸了摸泪,“就是,这世上当妈的,哪个不想自己娃活!”
李苍耳忽然想到,外婆也一定记得,今天是她小儿子的生日啊!
祖孙俩靠着哭了一阵,杨桃回来了,带着一身香灰蜡烛气味,扑过来哭成了一团。
李苍耳擦擦眼睛,“我今天就不跟他们吃饭了吧,我们在家给小舅过生日。”
外婆锤他,“该干嘛干嘛去,以后跟小余出去,过马路小心点就是了。活着的人,日子总还要过的。还有你,”她扭头指着杨桃:“桃啊,去找个男人睡觉去,也不用多喜欢,看得顺眼就睡,你还年轻,不能困死在春来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