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你不必知道
作者杨柳2024-06-10 08:004,292

  “好险。”余知乐走出他家好远了,才捂着心口感叹了一句,好险,险些就要被完全看透了。

   

  但好在她是个棋手,最近还练习了下棋和博弈。

   

  那天,当她上了杨秋实的车子后,脑中灵光一闪,就想要打一场替代战争,替李苍耳去对抗他的母亲。她想,你做了我十年的对手,我以为你会很强,但没想到却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敢对抗,那么就由我来和她对抗吧,我会证明我比你强。

   

  才刚坐下,杨秋实就对她说:“其实苍耳这孩子就是表面坚强,抗压能力很差的,小时候还老是哭呢。”

   

  余知乐看过一个心理学分析,说很多人下班后喜欢在车里坐一会儿,因为车里是他们心理上的安全空间。杨秋实大概也是因此产生了安全感,于是马上就停止了自责,试图通过证明李苍耳生来脆弱,为自己开脱。

   

  余知乐才不会顺着她的思维想,她直接出招:“很多医院的心理科都有一个规定,如果是未成年人来看心理门诊,那么家长也要挂号看病做测评。”

   

  “你意思是孩子心理不健康都是因为家长有病?”

   

  “医院每一条规定后面都有血的教训,你是医生家属,应该懂这个。”

   

  “但是他都成年了啊。”

   

  余知乐想起张青山说过的事,“那小时候呢?不是说小时候失语过吗?那时候才几岁?三年级?八岁?”

   

  “那都二十年前的事了,提那个干什么?”

   

  “你那时候带他看过很多医生吧,总会有医生提心理问题吧,你那是时候真没想过会是你们做父母的出了问题吗?就算那时候没想过,后来他在外婆家住了一阵就好了,难道还没想过吗?”余知乐全然不在乎她在对方心里是个什么形象,于是说话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她表面是教训,但看得出恨心虚,余知乐想,杨秋实可能有些怕她,更加不顾及她是长辈了,“我看你也不是真关心你儿子,也不是真想帮他解决问题,算了,不聊了。”

   

  “别,阿姨想听听你的看法。”

   

  “好,那就说说我的想法。完美主义的妈养出了个完美主义的儿,这很常见。但李苍耳悲剧的地方在于,他的天赋太强了,强到完全可以撑起完美主义,于是就把初级完美主义养大了,养成病态了,遇到一个都不能算是事故的小问题就垮了。”

   

  余知乐也是最近才想明白这点的。救张青山的事情,她虽然不能独享功劳,但就只是一半的成就感就已经够让她骄傲的了。李苍耳独自在野外救了人,竟会因为对方音色受损而自责成那样,足以证明他的完美主义到了病态的程度了。

   

  “那你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要修行。要不你也看一下心理医生吧。”余知乐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最近还意识到李苍耳在河边推开她时说过的话完全是对的,她的问题在父女关系。可她仅仅只是接受了问题,要怎么解决,她完全没想法。

   

  杨秋实问:“心理学真的不是伪科学吗?”

   

  “和数理化那种科学不一样,不是有颠扑不破的公理的绝对科学,但也有可取之处吧。”

   

  “好,那我试试。”

   

  两人还要再聊些什么,却在山下峪口被张青山拦截下来了。余知乐看他赔着不是送走了一辆网约车,朝她们过来了。

   

  他一上车就说:“阿姨,你知道那个吴宏伟去你家门口闹自杀的事吗?”

   

  “昨天就知道了,他这一闹,苍耳心里不好受,上手术的事又要往后推了,所以我才找小余。”

   

  张青山也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同她同步状况一样,说:“他前两天说,欧阳院长要给他做一助帮他,我还以为这回稳了呢。”

   

  为了让他重新拿起手术刀,他的副院长博导竟然肯倒过来给他做助手,余知乐心酸了,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帮他,真让人嫉妒啊。

   

  “小余有什么办法?”杨秋实问。

   

  余知乐想了想,问:“那个吴什么,还在吗?”

   

  张青山苦笑,“吴宏伟,在,我去看过了,人精神着呢,中午就出院了。李叔叔给他报了个旅行团让他散心,这会儿估计在兵马俑,晚上去华清池看《长恨歌》。警察叔叔悄悄跟我们说,他就没吃头孢,酒也只喝了几口,就没想死,故意闹事呢。”

   

  余知乐还有疑问,“这人之前不是只发唱歌语音吗?怎么突然闹这出呢?”

   

  张青山递了手机过来,给她看他和那人的聊天记录。

   

  余知乐越看越皱眉,“这样不行,带我去找他。”

   

  “你愿意帮他?”张青山问了这个问题,杨秋实也急刹车,停在路边等答案。

   

  “我为什么不能帮他?”余知乐歪着头说:“我帮他,一是为了祖国的卫生事业,他这样的医生多点好,对病人好。二是为了我自己,李苍耳是我死敌这种话我说了十年,他要是废了,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再有就是,我超级不喜欢精英男,他能主刀了,就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了,我们俩个也能断干净点,对吧。”余知乐这样说,自己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但她说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你这孩子。”杨秋实突然笑得很慈祥,“阿姨跟你们一起去,心理医生改天看。”

   

  余知乐下车强行和她换了位置,自己坐上了驾驶位。她又一阵不开车了,但自动挡就跟玩具一样,很好操作。她按照导航开到了医院门口将杨秋实赶下车,又叫张青山带路去找吴宏伟。

   

  见到吴宏伟之前,余知乐心里大约有了个方案,转头对张青山说:“我想了下,得花钱,失败了算我的,成功了你帮我找他妈报销。”

   

  “行。”

   

  见着了吴宏伟,他认得张青山,看见他们就要跑,余知乐一把给抓住了,直说:“我给你一千块,请你免费蹦极,没别的事。”

   

  “你给我一千?”

   

  “对。”

   

  “蹦极啊,两千!”

   

  这小子还知道讨价还价,余知乐也不让步,“就一千,爱去不去。”

   

  吴宏伟不说话了。

   

  余知乐突然想到,她为什么要帮李苍耳他妈省钱啊,于是便说:“一千五吧,蹦一回还要八百块呢。”

   

  “行,”吴宏伟答应了,又说:“我以前在酒吧唱一首歌都两千块呢,你们得赔钱。”

   

  余知乐怼他:“那你去打官司。”

   

  吴宏伟又不说话了。

   

  两小时后,在天黑下来之前,余知乐赶在蹦极项目停运之前买到了票。

   

  可站到山崖边上了,吴宏伟又慌了,余知乐不得已还是给他加到了两千块,催着他跳了下去。

   

  他跳了,张青山在一边问:“这有用吗?”

   

  余知乐扬着他的手机说:“这不是还有plan B嘛,我路上故意往他手机跟前凑,导致面容识别失败,就看到他密码了。”

   

  说着,余知乐解锁了吴宏伟的手机,找到了李苍耳的微信,给他发了句——李医生好,我以后不唱歌了,我好好活。谢谢您救我一命,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不闹您了,您微信我删了啊。

   

  然后删了李苍耳的微信,加上了自己的。

   

  等到再次和吴宏伟汇合,余知乐指着他手机说:“我微信给你加上了,你一个月内不要联系李苍耳,能做到我就再给你两千块。”

   

  “好。”

   

  归途一路无话,临分别时,吴宏伟对余知乐说:“蹦极的前半段,和跳楼差不多,我一瞬间就想通了,我还是要好好活。以后不唱歌了,找个别的工作。”

   

  余知乐笑,“那我不给你钱了,你也别联系李苍耳了呗。”

   

  “钱还是要,我那个,手头确实紧。”

   

  “行,说到做到,钱我照样给。”

   

  “成交。李医生有你这样的女朋友真好啊。”

   

  “我不是,”算了,人都走了。

   

  等他走远了,余知乐对张青山说:“看,plan A也起效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行,治标不治本,他病根在他妈那。”

   

  于是余知乐又去找了杨秋实,她已经看过心理医生了,但言语间还是很看不起心理学。

   

  是啊,有几个人能真正改变呢。

   

  不过余知乐本来也没想着改变她,她跟杨秋实说:“给他打个电话吧,就说妈妈去看了心理医生,觉得没好大效果,但是还是打算再去一次试试。”

   

  “但是我不打算再去了呀。”

   

  “你就这么说吧,他需要听这个。您听过吗?有个电影说,希望是比钻石还宝贵的东西。我们给不了他什么实质的改变,只能给他希望。他的能力没有问题,只要能感受到一切向好的希望,就一定能闯过这关。”

   

  杨秋实照做了。

   

  张青山直接提了报销的事,杨秋实立刻就转账,余知乐也照单收了。

   

  这一切做完,余知乐也只有九成把握能帮到李苍耳。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就接到了好消息。

   

  李苍耳打来的时候,她其实还没睡。她在想,这个坎迈过去,他不会再回茶树坪常住了吧,这样一来,高明明说的所谓生理喜欢渐渐也就淡了吧,她也就能彻底放下了吧。

   

  所以李苍耳打来的时候,她明明都没睡,却还是装出睡迷糊的腔调,问是谁。

   

  所以他雀跃地告诉她自己能做手术的时候,她冷冷地说以后这种事不用再告诉她了。

   

  但挂掉了电话,她心情又起伏了,他竟然做的是难度最高的四级手术,牛逼到让人不嫉妒了,只是羡慕。所以余知乐又发了短信,说祝贺你。

   

  这件事后,余知乐以为她再也不会见到李苍耳了,所以才会拿着东西去他屋里,所以才会毫无预料地见到他。

   

  当屋子里的灯亮起,他渐渐靠近的时候,余知乐就知道她想藏起来的心思要暴露了,因为她看见他,不由得想起高明明让她想过的那个问题,于是一大串词汇从她心里窜出来,打在了他的脸上,初号、加粗、黑体的——

   

  未遂

  既遂

  生理喜欢

  余知乐你完了

   

  但幸好,她最近意识到,她很会撒谎,也很会演冰块脸。

   

  可他竟然不让她走,还点出她不用手碰她是在掩饰什么。淦,真的不应该发那句“祝贺你”,眼下种种都是那句话闹出来的,没有那句话的鼓励,他哪来的勇气回来见她。

   

  想到今日的相见由她而起,余知乐也没法怪他了,只能说真心话,说她恨他能看懂自己。

   

  可他竟然没有退却,竟然会明明白白地说“你仍然对我有感觉,但你恨这种感觉。”

   

  这样的话,杨光是不会说的,杨光的骄傲里包裹的是脆弱,所以他常常会质疑会退却,他的爱是你给一分我回十分,但如果你不肯给予爱,那么他会退回那个骄傲的壳子里,抱着那个脆弱的自我伤神,但又绝不会给你看到他的脆弱。

   

  但李苍耳却表现出了杨光没有的攻击性,这种攻击性不是刀剑的那种锋利,不会伤人。这种攻击性更像是耀眼夺目的聚光灯,让人无法去回避他的问题。

   

  躲不开,那就只能应战了。十年前,余知乐的棋艺就高于他,现在大约也是,她说她仍然喜欢杨光,说他身上杨光的那一部分会一点点消失,说他重新主刀手术的那一天就是杨光的死期。她说的这些,李苍耳全部都信了,因为这些全都是真的。

   

  假的那部分是——她说她不喜欢李苍耳。

   

  余知乐不懂为什么,但李苍耳的攻击性让她生出一种难以准确定义的兴奋感,让她一是分不清,她是想要左右他的感情,是想要占有他的身体,还是想要看着他哭,又或许都有。总之,他这个人,就是能让她兴奋起来。

   

  但这太可怕了,越是复杂的感情,越是难以割舍。余知乐不想要这种兴奋感,于是她说她不会要求他变成杨光,他也不会想变成杨光。她故意将杨光和李苍耳对立起来,将她和手术对立起来,利用着他对手术的热爱,让他认可了这个结论。

   

  这样多好,他会伤心一阵子,但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了,那么他们就都能从这复杂的情感中解脱了。

   

  而有些事情,他不必知道,就让他以为是全宇宙帮他重回手术台吧,就这样吧。

   

  余知乐整理好心情,调整好表情,继续往前走,却被身后人叫住了。

   

  高明明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路边站着?”

   

  “散步。”

   

  “我帮你拿了个快递。”

   

  她递过来一个大信封,余知乐想可能是工作相关的文件,于是直接就拆了拿手机照着看。

   

  她看过了,撕了信封,“还没完没了了!”

   

  高明明夺过去看了,“这是补给你的冠军证书?李苍耳弄来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余知乐气急了,他就不能放过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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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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