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宏伟要自杀,还要死他家门口。李苍耳震惊之余,很快反应过来,找了自己家门口派出所的电话打过去报了警,警察很重视,说马上去找人。
家里会不会有危险呢,李苍耳打电话给他爸,知道他爸还没下班,他妈送外婆回茶树坪还没回来,家里没人,这才稍稍放了心。
但这样就够了吧,茶树坪也算他的家,于是又通知了张青山,尽管他想吴宏伟大概率不会找到茶树坪去。
他还想回去,被警察劝住了,警察说吴宏伟看到他会受刺激,可能会更想死。
于是他就只能等。
漫长的等待中,最先接到的是张青山的电话。
他说:“对不起,这事是我办砸了。”
“跟你有关?”
“可能是我刺激到他了。”张青山唉声叹气,“你之前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不是推了他微信嘛,但是之前一直也不知道该咋劝,就没找过他。最近这不是,我这劫后余生,感激你想帮你,而且经历过那么大的事,我大概能理解那个姓吴的是什么心情了,所以我就找他了。我跟他说野外急救能救下命就很好了,叫他好好生活,不要再折磨你了。但是,”
“但是他看你术后恢复得很好,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反而更觉得我害了他是吧。”
“对,应该是这样,对不起啊,把你给坑了。”
“你先别自责,让我想想,你,”李苍耳说到这,看到另一个电话进来,属地是家里那边的,于是改口:“你等等,我先接个电话。”
“你好,我是分管你家小区的片警,我们已经找到那个人了,他说他吃了一板头孢,酒才喝了两口,我们现在送去医院,看着问题不大。”
“谢谢您,有需要您随时找我。”
李苍耳又回给张青山,给他同步了情况,又安慰了几句,毕竟他也是好心。
警报解除,但这一夜李苍耳睡的不稳。
第二天上去,警察通知说他们找了吴宏伟的家人来陪伴,说他暂时应该不会出事了。
李苍耳略略放了心,但挂掉电话,却看到手机上多了条短信——
【下次不给你预告了,下次换个地方死。但你要知道,我是因为你才死的。】
李苍耳又找到警察,警察却说不必担心,他们经常处理类似事件,对一心求死还是借机闹事有判断。他说吴宏伟的血检结果出来了,他根本就没有吃头孢。警察判断,他闹这么一出,主要是为了报复李苍耳,并不是真心想死。不过警察也说了,凡事无绝对,他们对吴宏伟还是人文关怀为主,也让家属带去看心理医生了,并没有拿血检报告去问他。
李苍耳稍稍消化了这些信息,就继续工作了,今天还是上门诊。
……
晚上七点,李苍耳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换下白大褂准备下班。因为吴宏伟的事,他精神上有些疲惫,不准备加班了。
但才刚走出诊室,一个有些面熟的女医生带着一对母子过来,看着他就喊:“你神外的吗?别走,帮忙看看这个孩子。”
李苍耳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女医生便开始介绍情况:“你好我儿童眼科的,这孩子急性视力障碍,还有颅压高的表现,帮忙看看。”
急性视障,颅压高,不会是单纯的眼科疾病,李苍耳在心里把所有可能的诊断过了一遍,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有影像检查吗?”他才刚问出口,对面就递上了CT片子。
李苍耳回到诊室,开了阅片灯看了看,心叫不好。
那眼科医生说:“我看着像颅咽管瘤,压迫到了视神经,看症状又是急性期,我也不敢耽误,看了眼片子就来你们科了,你看有手术指征吗?”
李苍耳又盯着片子看了看,问:“你的专科判断呢?有失明风险?”
“有。是不是要立刻手术,给视神经减压?”
一旁一直默默听着的年轻母亲哇一声哭起来,“我家宝贝真会失明吗?他才七岁啊。”
李苍耳让她坐下,说:“情况紧急,我先简单跟你说。孩子不是眼科问题,是脑袋里面长了肿瘤。我判断是造釉型颅咽管瘤,这种瘤子本身是良性,但是因为长的位置特殊,会压迫到视神经,所以会影响视力,甚至导致失明。另外,肿瘤长在脑子里,我们的脑壳很硬,没有空余,肿瘤大了,脑子里面压力就会增大,所以孩子就会像这样,有头疼恶心呕吐,严重了甚至会有意识障碍。这个病很紧急很危险,您看我说明白了吗?”
她哭着点头,“明白,要做手术,我们做。”
李苍耳开着单子,嘱咐道:“你现在就做两件事就好,一是办手续,二是通知家人过来。”
然后又转头对边上实习生说:“去问下住院部是哪个主任在?我这边先做术前准备。”
眼科医生在边上看着,指着电脑门诊客户端上的名字感叹:“啊,你就是李苍耳啊!孩子妈妈,你们今天运气真好。这位李主任别看人年轻,但他是我们院长培养出来的接班人,手术天才。”
李苍耳其实没打算自己主刀做这台手术,颅咽管瘤切除术是四级手术,是难度最高的一级。从职称上来说,四级手术要主任医师才能做,他做了就是越级,出了事那就是医方全责。从自身来说,久违手术台,他也想选一个难度级别低一点的手术作为起点。
但眼科医生向他使眼色,他就知道人家只是在给患儿家长宽心,并不是真要他来做这场手术。
李苍耳这边准备工作做着,实习生也回来了。
“老师,护士长还没下班,我跟她说了,她说她来协调。”
“好。”李苍耳放心了,护士长是人精,不仅全科护士服她,医生们也都很给她面子,有她安排,一定会来个靠谱的主任来接手。
……
李苍耳站在手术台边上,麻醉医生已经开始诱导麻醉了,但却仍然不见上级医生的影子。他急了,摘下手套给护士长打电话。
“再等五分钟,老赵出了点事,就快到了。”
“辛苦您了,老赵出了什么事?除了他都来不了吗?”
护士长叹气,“今儿这事就这么寸,欧阳出国了你知道,咱主任还在术中,问过了说没有三四个小时下不来台。老胡老张出去开完会,这会儿还没上飞机呢,温大头今天休假带孩子去郊区玩,说堵路上了。也就老赵能来了,老赵,老赵他,算了让他跟你说吧。”
老赵怎么了呢?李苍耳正想问,护士长就把电话挂了。
几分钟后,老赵进了门,李苍耳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他龇牙咧嘴抱着右臂,后面还跟着个骨科的同事。
“您摔着了?”
“教我闺女溜冰,摔了,骨裂。”
“那手术?”
“你做,我指导,不算违规。”
“我……”李苍耳没底气接这台手术,但又没其他办法。这情形他能说什么,老赵做边上咬着牙嚎叫着,叫骨科同事给他打固定呢。
转院,也不现实。
但自己做,又确实不敢。
李苍耳在这天人交战着,实习生提醒他:“老师你电话,接下吧,是您妈妈,可能家里有急事呢。”
李苍耳心里想着手术,没接,但杨秋实又打了一通过来,他终于接了。
“你忙吗?”
“忙。”
“哦,那,”电话那头停顿了会儿,又说:“妈今天去看心理医生了,我觉得那个医生说的不太对,但是我打算再给心理学一次机会,下周再去一次。”
“嗯,愿意尝试就好,我这真的很忙,明天打给你。”
杨秋实竟然肯看心理医生,李苍耳突然觉得心里亮堂了些,他拿着手机想了想,又看到微信又一个红点,习惯性点开来看,竟然是吴宏伟发来的——
【李医生好,我以后不唱歌了,我好好活。谢谢您救我一命,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不闹您了,您微信我删了啊。】
看发信时间,大约是他接诊这个患儿的时候。
李苍耳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玄学,但此刻他也不免觉得,全宇宙都在向他示意,明示他应该接下这台手术。
“好,我来做。”
……
第二天晚上,科主任看过颅咽管瘤患儿的术后影像和病理报告,站起来对李苍耳说:“欢迎回来!”
李苍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回医院上班已经有一个月了,但只有完成了这台手术,才意味着迷失大半年的李苍耳回来了。
现在已经是白班的下班时间,但科里的同时能来的都来了,所有人都站起来,热烈地鼓掌。
接下来,自然是庆功宴。所有人都说着恭喜,实习生们甚至拉了个横幅,写着“热烈庆祝李苍耳回归神位”,就连杨秋实知道了后都久违地夸了他好久,但他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李苍耳走出包间,找了个安静处,给张青山打电话说了。
“放心,我立刻传达给余知乐。”
他想让她知道,但又不只是让她知道就好,他还想亲口对她说。
“我自己打给她吧。”
李苍耳打余知乐的电话,心里还在想她会不会已经把他的号码拉黑了,她却很快接了起来。
“一点钟了!谁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李苍耳瞟了眼手表,才意识到已经是深夜了,他们今天嗨过度了。
“是我,李苍耳,我想跟你说,我主刀完成了一台颅咽管瘤切除,手术很成功。”
“啊?”
“好了,你睡吧,我就只是想说这个。”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但没听到挂断的声音,李苍耳仍然举着手机等待着。
许久,那边说:“和我无关的事,以后不要再打给我了。”她的声音明显冷静了许多。
嘟嘟嘟,她挂了。
李苍耳在窗边吹着风,心渐渐冷了下来。
叮~叮~
手机欢快地响起,带来了一条只有三个字的短信——祝贺你,来自余知乐。
李苍耳重回包间,“明天谁能更我换班吗?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