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乐曾经祈求过暴雪，那时没有得偿所愿，但元旦之后，老天爷好像是才反应过来，把她祈求过的暴雪给降下来了。
只是这雪断断续续一下就是半个多月，李苍耳回来了也进不了山，余知乐在茶树坪又出不去，他们就只能隔着屏幕见面，看得见摸不着。
余知乐望着外头的积雪发着呆，高明明进来，在她眼前晃着手问：“发什么呆呢？”
“你说这雪什么时候消呢？”
“怎么？想某人了？”
“嗯。”
“诶我发现你现在不狡辩了？”
“新年新气象，今年我要学着诚实面对自己。”余知乐确实是这个打算，新的一年，她要学会认识我、面对自我、尊重自我。
高明明歪嘴一笑，“那你诚实回答，是不是茶树坪的冬天还没过，你自己心里的春天就来了，又馋人家身子了？”
“是。”余知乐给自己挖好了坑，不跳就输了。
“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某人回来，峪口封路就腿回来。”她作出打电话的姿态。
“别，他今天手术日。”
“好吧，不闹你了。不过你那个决赛是不是也快了，不会被这雪给耽误吧。”
余知乐皱眉，“没几天了，我也愁这个事呢。”
……
几天之后，因为接连大晴天，下山的路终于解除封闭管理了，余知乐如愿去参加她的决赛了。
只是李苍耳更忙了，二月过年，很多病人会选择在一月份把手术给做了，再加上医院和学校的杂事，他是完全抽不出时间来了。
“还想让你看我比赛呢。”她在电话里说。
“我不在，你也会赢，对吧。”他说了这话，又低声问：“只想让我看你比赛吗？”
“我在外头呢。”她也不是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不方便说。
“加油，我去上门诊了。”
余知乐到了赛场，看到其他三位选手年纪都不小了，但却都有亲友陪着，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她想了想，拨通了一个电话。
“爸，我今天有个比赛，决赛。”她没提出要他来看比赛。
“象棋？在哪？地址发我？”
“好。”
……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余知乐往台下看了好久，都没找到余跃龙的身影。直到对手提醒她自己已经按过计时器了，余知乐才匆匆走出了第一步棋。
算了，不来也好。
很快，内心的挣扎逐渐被棋盘上胶着的态势代替了，能打进决赛的对手当然不是等闲之辈，余知乐不得不把全部心思用上，严阵以待。
好在，最终还是赢了。
余知乐站起来，扶了扶略微沉重的额头，和对手握了手，正要退出赛场，却听到台下有人高呼——
“余知乐，冠军！ 余知乐，冠军！ ”
台下为数不多的看客竟被他感染到了，跟着一起呼喊——
“余知乐，冠军！ 余知乐，冠军！ ”
余知乐下台去，替他拍去背上一片落叶，“爸，你来啦。”
“我女儿的夺冠时刻，当然要见证了。”他笑容里充满了慈爱。
颁奖的时候，余跃龙也跳上台，和余知乐拍了合影。
“走啦，回家吃饭， 你妈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
“嗯。”
试着好好相处吧，骨肉亲情打不断，还是得学会相处之道，余知乐这样想。
回到小区，余跃龙却没有立刻上楼。
“乐乐。”
“嗯。”
“老爸最近想了，我一辈子没赢过，心里过不去那个坎，让你受委屈了。”
余知乐眼睛湿了，“爸，你能这么说，我心里已经好受多了。”
“人上了年纪，脑子里颠三倒四的。有时候觉得吧，一开始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能知足常乐，你高兴就好。有时候那股劲儿上来，又想逼你一把，出更好的成绩，弥补我心里的遗憾。”
“骗我那么多年，还真是知足常乐的意思啊。”
“你生下来那年，老爸刚进国家队，意气风发，觉得奥运冠军都是小菜一碟，早晚都能拿，就只希望你这一辈子能知足常乐。”
“爸，命运不公平，但是你记住，你有拿冠军的能力。”
“老爸想说啥呢，就是我要是过几天脑筋又转回去了，说了让你难受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嗯。”
回家后，余知乐看手机，发现余跃龙把他们的合照发了朋友圈，配文——我女儿就是世界上最棒的孩子。她笑了，截图发给了李苍耳。
没多久，她又刷出了一条朋友圈，还是那张她捧着奖杯的图，配文——此生在你面前输最惨。
“干什么嘛，幼稚。”余知乐这样吐槽，心里却美着呢。
看着从厨房往外端菜的余跃龙，余知乐心里突然有了个计划，她悄悄打给了他爸的大弟子蒋文文，密谋了一件小事。
……
很快，就要过年了，但李苍耳却仍然没有回来。余知乐关上了那扇可以为他一直敞开的房门，回家去了。
去年回家过年，心里装着积压半年的苦闷和谎言，即便是看见笑脸相迎的父母，也觉得和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次回去过年，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看见谁都可以由衷地说一声“新年快乐”，因为她是真的快乐。
“晚上去出去逛逛呗，到处都有夜市灯会什么的。”她在晚餐的时候提议。
“不夜城那边要搞分会场节目，进不去。”老妈随口回答。
“别处还有呢。”其实余知乐早就规划好去处了，要紧的是，要拉上余跃龙，“爸，一起去吧。”
“行，出去溜达一圈。”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出了门，余知乐抢了驾驶位，自然就把他们带去了自己定好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极其热闹的年集，在一排又一排山一样的年货中，还有许多可以玩的项目。
看老妈挑着腊味，余知乐悄悄跟她说：“我给我爸安排了惊喜，咱们拉他去那边，打枪的地方。”
母女俩把他拖过去，摊主看到是她，使了个颜色，更加卖力地叫喊——
“高难度打气球挑战！奥运冠军难度！今晚全场第一名奖励现金一千元！十元挑战一次，十元博一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余知乐扭头看余跃龙，他嘟囔了句：“整得还挺专业，难度不小。”
“是啊，一看就不是打气球赢玩偶那种小孩子过家家的，爸你去试试。”
“我凑什么热闹。”
“拿了奖给我当压岁钱嘛。”
“不去。”余跃龙大步走开了。
余知乐还想去劝，老妈拦住她，“犟种，得慢慢来。”
余知乐追上去，看他站在一个套圈套大鹅的摊位跟前，马上去跟老板买了十个圈，自己丢着玩。
可是那鹅头太灵敏，眼看要套着了，那鹅却躲开了。余知乐浪费了五个圈，一无所获。
“给我。”余跃龙伸手要。
余知乐看他接过去，拿着圈找了找手感，然后丢出去一个，险些就套着了。
鹅鹅鹅，求你给点面子，让我爸套上吧，我不吃你，带你回茶树坪，好吃好喝养着，你看可以吗？余知乐暗自发功。
余跃龙低头想了会儿，果断出手，果然套着了一个。
余知乐还以为是什么神秘力量帮她和鹅达成了协议，结果剩下三个圈出手，也都套着了。
在围观群众的呼声和老板的哀嚎中，余知乐深切体会到了她爸有多强。
他得意的笑了，对那嚎丧的老板说：“别嚎了，不要你那鹅，那么大，一锅炖不下。你给拿几个鹅蛋就行。”
于是乎，一家三口拿了一兜子鹅蛋，开开心心走了。
又买了些年货，余知乐试着问：“爸，你去试试那个有奖金的呗，拿到手了咱今天就等于没花钱。”
“是啊，省点是点。”老妈也在边上劝。
“好，试试。”
又去了那个摊位，余知乐悄悄拉了下老板的袖子，老板立刻拿大喇叭喊：“咱们设备复杂，挑战机会有限啊，我再给五个名额，错过了就只有常规游戏了啊。”
“你这个不会有危险吧。”余跃龙和老板确认。
“游戏专用软弹，弹道范围进不去人，安全的啊。再说咱们这个项目的难点啊，第一，二十米远距离；第二，玩具枪，跟运动员用的的没法比啊；第三，咱这个气球后面有灯线，哪个亮了打哪个，打到亮的算一分，打不亮的扣一分。每人二十次机会，公平公正公开啊。”
余知乐悄悄对余跃龙说：“看着还挺专业的。”
“还行，能玩。”余跃龙果然立刻就报了名。
现场还有近十个挑战者，余跃龙主动要求最后一个上场。
前面所有人试下来，最强的一个打到了17个，打错了一个，得了16分，好像是个退伍军人。
“挺厉害的嘛。”
“一般般，看你老爸露一手啊。”
余跃龙气定神闲地拿起那玩具枪，砰砰砰砰砰，弹无虚发！
“哇，二十发全中！我们今天的冠军就是这位叔叔，我们接下来，为您颁发冠军奖牌和奖金。叔叔您贵姓？”
余跃龙摆手，“不提了不提了。”
余知乐和老板一起，将他推上了一个砖头摆成的领奖台上。
当那老板把一个金币巧克力改造的奖牌挂在余跃龙脖子上的时候，余知乐把耳机塞进了他耳朵里。
耳机里播放的是国歌。
余跃龙眼皮颤了一下，举起“金牌”唱起了国歌。
……
除夕，李苍耳仍然没有回来，余知乐打电话给他，问：“你今天值班？”
“今天值班，明天值班，后天也值班。”
“啊？”医生过年值班很正常，但一连这么多天，不合适吧，他们科室又不缺人。
“我之前每周回去一次，其实是拿过年班顶的，要不然换不到那么多休息。那时候没说，是怕给你心理负担，初五晚上我就能回去了。”
“所以你是一直值班到初五？”
“嗯，初五早上下了夜班就可以走了。”
“哦。”余知乐想了想，说：“你找个安静的地方。”
十多秒后，他说：“我在楼梯间。”
“元旦的时候，我立了个新年目标。”
“什么目标。”
“不再欺骗自己。”
“那你骗过自己什么呢？”他这话里带着柔情蜜意。
“李苍耳，你听好了，假如是去年的我说这样的话，那绝对是疯了，但是现在，我是真的相信我要说的这句话。”
“你说。”
“我爱你。”
“我爱你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