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剧烈震荡着。
他是谁?
他说身份证上不叫杨光,那他是谁?
想这么多做什么?余知乐安慰自己,无非就是个新名字罢了,杨光这么潦草的名字是小名也好,大名也许更好听呢,紧张什么呢?
可如果他只是有一个普通的新名字,那又有什么呢?他不是压不住情绪的性格,如果仅仅只是名字,不论昨夜还是今晨,他都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不,不只是名字!
余知乐脑中一道电光闪过,除非他是李!
她甚至没敢在心里说出那个名字。
不,不可能,他不是陪女朋友出国访学了吗?怎么可能在这里!
不会的,绝无这种可能,不可以是这样!
余知乐冲上楼,拿起余跃龙寄给的她的照片,看着相框背后那行字,久久不敢翻过来。
怎么可能会是他,是我想多了吧,这世上那么多男人,怎么可能会是他!
但她还是缓缓翻过相框,看到了那双眼睛。
是啊,明明就是一样的眼睛,她初见杨光时也曾恍惚过,高明明也曾说过他们的眼睛很像,可她就是觉得眼神气质不一样。
就是他吧,只有他在昨晚那种情形下才会决绝地离开吧。
可这中间又有那么多信息对不上,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喜欢杨光,又妒恨李苍耳,这两个人仅仅只在想象中重叠起来,复杂的情绪就在脑海里横冲直撞,就让余知乐无法承受。
停下来,不能这么想了!
忘掉吧,忘掉这样的推论吧!
不能是这样,不可以是这样!不可以!
余知乐将那烫手的相框丢进垃圾桶,拎着垃圾往外走。
高明明也正好从房间里出来,问:“见到他了吗?”
余知乐不说话,提着垃圾袋往楼下跑。
“要不我问下我家狗子吧,他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许问!”
高明明追上来拉住她,“不是你发什么火呀?”
余知乐停下,挤出笑来跟她解释:“没事,他刚才就在楼下等我,我问过了,他说还是怕我太冲动会后悔,所以慢慢来。我们没事了,听说大侠奶奶出事了,他们叫你了吧,先安排救人吧。”
“真是这样吗?”高明明皱眉, “你表情看着好吓人,我都不敢说话了。”
“那就别说了。”
“别这样,真的好吓人。”高明明在背后嘟囔。
余知乐没理她,飞奔下楼丢掉了垃圾,就像丢掉了一枚即将爆破的炸弹一样。
“不能是他,不可以这么想,我得找点事做,得替换掉这种想法。对,救人,大侠奶奶困山上了,肯定需要救人,对,我得去救人,我不能那么想。”余知乐主动给自己洗脑,自言自语着,想要忘记刚刚的想法。
她就这样想着,去了村委会议室。
杨光,不,现在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他看见了她,眼神躲了下,但又很快注视着她,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余知乐也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由得开始想,她希望他是谁呢?
张爱林招呼余知乐:“小余来了,正要去叫你了,来,坐。”
余知乐选了个和他同一排但又隔着几个位置的地方坐下,这样就不用对视了,心理上稍稍可以松下来一些。
“人差不多齐了,英子,说说情况。”张爱林指示。
“前几天,以大侠队长为首的一批老队员突然都出门去了,走之前我问去哪,有说去亲戚家的,也有说是去看孩子的,大侠师父说她去看生病的老姐妹。突然走这么多人,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但都是六十岁往上的,其实也不指望着他们做护林队主力了,所以我再三问了,都说不上山,我也就没管了。我这边管理上有失误,我道歉。”
“别解释了,不怪你,直接说事。”张爱林打断她。
刘英子点头,“那我就直说了,昨天晚上,几个老队员过来找我,说他们上山找羚牛去了,定好了昨晚下雨之前下山,其他人都下来了,大侠那一队没回来。就大侠队长和桂香婶子那队。”
余知乐看杨桃应该是要接电话,但听到这里,她把电话递给杨光,叫他去接,自己站起来问:“找羚牛做什么?”
“可能是想找到一级保护动物的生存痕迹,报上去申请保护区认定。”高明明回答了这话,几个已经下山的老护林员也点头默认了。
“所以说怪我咯,怪我氧吧拉了点人来,增加了护林风险?”杨桃问。
余知乐听到了这些话,但脑子还乱着,就左耳进右耳出了。
“先不掰扯责任,英子继续。”张爱林还是镇得住场子。
刘英子往地图上指,“刚刚我们护林队内部讨论了,蓝色区域是她们原计划巡查的区域,红色区域是她们可能会去的区域。两位老人都是老护林员了,按理说晚一天回来也没啥事,但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再加上昨晚上大暴雨,增大了遇险的可能性。暴雨过后,山路被毁山体滑坡可能性大。雷电大雨又会让动物应激,如果她们没碰到羚牛还好,要真是碰到了,昨晚的情形下危险性很高。所以我们护林队的结论是,不等了,现在就上山搜救。”
张爱林点头。
杨光举手示意,而后说:“我们找了专业搜救队,下午就能到。”
张爱林拍板:“好,那我定了,村里的人都交给英子指挥上山搜救,杨桃留在村里接应搜救队,护林队也留个熟悉情况的,余大夫在山下准备好,万一要急救你得顶上。”
余知乐听见了他的话,但那话足足在脑子里转了几圈,她才反应过来了,怕被看出有心事,急忙答应:“好,我留下做准备。”
她自己留下做医疗后备是合理的,但是茶树坪可能还有个更有经验的医生呢。要问他吗?余知乐犹豫一下,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如果她的推论正确,那他一定会尽力救治自己的外婆,还用她说吗?况且,她自己也还没准备好去面对这个推论。
余知乐独自去做准备了,她知道自己心乱着,便求助了给她做过督导的黄医生,问了山上遇险可能发生的意外和疾病,按着对方的指导做着准备。
……
雨后的山间青翠如洗,空气宜人,它是这样可爱,但又暗藏危机。
因为昨夜的情形,高明明格外关注余知乐和杨光。余知乐今天很不对劲,杨光也是,她说没事,但分明就是有事,有大事。
她原本是要找张青山问个清楚的,但在生死面前,爱情算个屁,此刻进山搜救更要紧,她也顾不得多想了。
村里能用的人很快分好了组,张爱林和她分在两个队里,张青山在她自己这队。
但进山的路上有一段重合的路,张爱林背着手找她说话。
“小高啊,我知道你之前跟我对着干也是想给村民谋福利,我不怪你,但是到现在,是谁都看得出来,杨桃那个氧吧就是弄不成了。你们年轻人想做事我理解,但是论本地情况,那肯定还是我清楚。以后多听老人言,少吃点亏。”
“是,您远见卓识。”高明明经常和张爱林为工作吵,但今天她心思重,不想跟他吵。
“年轻人也掂掂自己斤两,别想一出是一处,你在旁边煽风点火,那杨桃得赔多少钱?村里人希望又落空,到头来大家都不好受。”张爱林明显有了教育人的口气。
高明明压着性子和他解释:“做氧吧之前也是经过论证评估的,一开始就知道可能会赔,但杨桃坚持做,我也就支持,想着万一成了呢。”
“你看你这,说你俩句你还不高兴了,年轻人就是经不住说。”
“您也年轻过呀,您年轻的时候就没犯什么错?”
张爱林一脸骄傲,“我呀,老早就选了环保护林这条路,还真就没走过错路。”
高明明恼了,“可您最开始那动机都是错的呀,臭氧是三个氧原子,氧气是两个,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您在山里搞一辈子环保护林对臭氧层空洞都没有用。”
“你说啥?”张爱林站定不走了。
高明明看了看,张青山在远处,听不见,又想到他因为过敏吃的苦,便继续说了,“亏得青山还帮着你护着你,不告诉你最开始的想法都是错的。但您呢,怎么对亲儿子的,他过敏成那样,就非要他学农非要留山里,他但凡换个地方,都不至于受这么多罪。”
高明明说完,也觉得自己冲动了,但张爱林这人本质不坏,就是爱教育人,总摆老人架子,弄得高明明常常窝火,所以被激了一下,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山里的老年人普遍没受过好的教育,认知不够,犯个错也不会太在意吧。高明明这样想着,但张爱林的反应却和她想象中的大不同,他整个脸暗下来,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般,整个人“死”下去了。
“换组,我去你那队,找青山聊聊。”
也好,蒙蔽总是要被打破的,让他们把这事聊开了也好。
张青山前一阵出去面试,其实是拿了个工作邀约的,他之所以还没走,原因就在她和张爱林。她享受这份感情,但并不像强留他在山里受苦。
成年人的感情,本就不该只谈爱与不爱。先爱护自己,再爱惜伴侣,高明明这样要求自己,也希望对方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