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乐独自忙了大半天,在医疗站做完了急救准备,自己预演了一遍各种情况下的处理流程,这才坐下来喝水。
喝水的时候,感觉咬肌又紧绷着,细细体会了下,才发现自己又不自觉地紧咬牙了。
还是得做事,一闲下来想法就多,余知乐抓起手机,往他们上山的峪口去了。她得带着急救思维实地看一下,考虑要不要搬东西到那边去。
到了地方,余知乐四处转了转,选了个相对平坦的空地。她盘算着,若是把东西都搬到这来,如果真有伤员,那第一时间就能做急救处理,处理后马上就可以走大路出山,绝对比绕进村里去医疗站方便。
正盘算着,远处一排越野车开过来,停在了她边上。
一群装备齐全的人下了车,一看就是专业的搜救队。
余知乐在边上看着,杨光也从打头的那个车上下来了。
她在早些时候下了决心,觉得暂时还当他是杨光,先不去想别的事。
但他看见了她,朝她走来,余知乐还是本能地躲到另一条小岔路上去了。
但躲开了,才发现杨桃和留守的护林员冲着杨光走过去,竟然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
烦!余知乐这才意识到,谈恋爱也有两面性,一顺百顺的时候是生活的蜜糖,但一旦有什么问题就是理智的泥塘,陷进去容易,出去难。
早知道就不谈了,可她又能怪谁呢,这段关系甚至还是她自己主动推动的呢。
不远处,杨光和搜救队的那些人正在围在一起说话,没人在意她,但余知乐自己尴尬起来,竟然开始假装打电话,把她自己也惊着了。
表演过打电话后,回头再看,一行人已经往山上去了。
救援群里,杨光新发了消息,介绍了救援队的分组,有急救员证书的队员不和他一组,这就又佐证了他本人就是医生,就是李……!
他爹的,真的不能再想了,余知乐回身往回走,却踢到了路边的石头,痛得跳脚。
回去理好了东西,却不是一个人就能搬动的,村里倾巢而出,也就杨桃因为体质不好被留了下来。午饭后随她一起到了村委这边,在会议室呢。
余知乐过去,见她忙着打电话,便悄悄在边上转悠。
就这么转悠着,眼睛无意中瞄到了一个眼熟的包,余知乐预感不好,打开包来看,果然是张青山的抗过敏急救包。
她立刻给他打电话,艰难接通,立刻就说:“你下山吧,山里过敏原本来就多,昨天雷暴,过敏风险剧增,你急救包落下了,快回来。”
对面吱哇乱响,就是听不清。
余知乐摁掉电话,发了个短信过去。
杨桃那边也挂了电话,转头说:“叫他快下来,雷暴哮喘就很可怕了,要是再严重点,还在山上,我都不敢想了。”
“已经说了。”
两人都盯着余知乐的手机看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消息——
【我只是起了皮疹,不严重,但是我会尽快下山】
只是皮疹也未必就不严重,余知乐回信息说清楚了严重过敏的特性,嘱咐他一定别大意。
安排好张青山,余知乐向杨桃说了自己的想法,杨桃也支持,帮着一起搬东西。
路上,她好久都没说话,但一开口就是:“杨光昨天晚上在你那?”
“一开始在。”
“哦。”杨桃没再追问,说:“不好意思啊,我最开始还想拆散你们。”
余知乐暗暗苦笑,要真给她拆散了也未尝不好,免得她今日受这样的精神折磨。她今天一直回避着不想去想这些,但到底还是不可避免地想了想。她很清楚,对杨光的喜欢的真实存在的,但他是谁牵扯出的复杂情绪是她不想要的。
“我以为你会喜欢那种积极上进事业有成的男孩子,是我看错了你了,抱歉。”
“没事,也没觉得有什么拆散的行动。”余知乐完全不想谈及他的真实身份,于是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但杨桃竟然觉得她会喜欢那种世俗成功人士,还真是大大错看了她。她自己渴望获得世俗成功不假,但却并不愿意和一个追求世俗成功的人生活在一起。那样的人,不就是她爸的成功版么,不就是他爸口中的李苍耳吗?她不会喜欢那种人,绝不会。
想到这里,余知乐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有个盲区,她还没想过,李苍耳为何会在这里。
“其实我真不是针对你,虽然将这个没什么说服力,我心里是挺欣赏你的。为了拿奖赢一个人,能放下身段,也又谋算有计划。杨光他,事业上受了大挫,才回了茶树坪。我反对你们在一起,也是怕他再受一重伤,真不是针对你。”
他受了大挫,可他不是前一阵子还出现在连体婴儿分离术的台上吗?余知乐不明白,但目前还是不想问。
“他那个事吧,”杨桃顿了顿,“等把人救下来了,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究竟是什么事呢?想知道,但又没有那么想知道,因为一旦要问,就不得不面对他是谁这个问题了。
余知乐也不管是不是太突兀,直接转移话题:“我之前问你考虑做医生吗?想过了没?”
“没心思想,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吧。”
对啊,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吧。
余知乐和她一道把东西搬下车,在选好的空地上布置了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就是无尽的等待。
天渐渐暗了下来,以上次进山的经验,他们搜寻的区域应该已经很深入了,如无意外,明天天亮之前就能找遍划定的区域。余知乐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大侠奶奶他们没事。这与杨光杨桃都没有关系,她就是喜欢这个有个性的老太太。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余知乐望着山口,又一重担忧也起来了,张青山还没有回来。
她急忙翻手机,上条信息还是——【我爸陪着我一起下山了。】
要不再打个电话问问,往回撤这么久了,手机信号应该好多了。
余知乐正要打电话,手机上却弹出了来电页面,是张爱林。
“小余,我们走半道了,青山说喉咙像塞了东西,说话声音也不对劲了。”
余知乐吓得不轻,立刻问:“喘气的时候有和平常不一样的声音吗?自己摸摸脉搏正常吗?”余知乐想要排除最致命的过敏性休克和喉头水肿。
那边张青山咳了几声,“声嘶,喉咙痛,呼吸困难,脉搏感觉是正常的,我是不是要?”
我是不是要死了,余知乐知道他想问这个,因为长期过敏久病成医的人,一定知道自己的状况有多么危险。他这症状,再发展下去可能就是喉头水肿了,不救治会活活憋死。
余知乐立刻就做了决定,“发你们的位置到群里,让群里人给出路线,我上山!”
“不能去!”杨桃拉住她,“两老太太还不知道在哪呢,已经搭进去一个了,不能再把你折进去了!”
“救了他我一定能拿金奖。”余知乐这样说着,但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做这个决定究竟是不是为了拿奖。
杨桃还劝着,手机又响了,是老爸。
“回来吧,别在那山里浪费时间了,我看新闻说,你们有个支农的志愿者,帮着养猪大镇阻断了猪瘟传播,挽回了巨额损失。你想拿的那金奖,是全国一起评的吧,也是三支志愿者放一起评的吧,人家已经锁定金奖了,你做什么都没用了,回来备考博士吧,听到吱一声。”
“知道了。”
余知乐挂断了电话,望着不远处的深山,对杨桃说:“我要上山,我上去过的,我可以。”
“天都黑透了,没向导就是送死。”
余知乐不理她,看群,张青山的账号已经将位置发出来了,群里其他人立刻给出了路线图。余知乐上次进山的时候学会了看护林员的图,大概知道怎么走。
但所有人都在问,是找到大侠了吗?还是谁要上山。
群里张青山的账号回复——【在这里发现了濒危植物,野生长序榆翅果油树,标记位置。】
发现珍惜动植物标记位置,方便后续查看,这似乎是护林队的常规操作,所以群里人也就没再问了。
张爱林也许是不想打乱救援节奏,但这正合余知乐的意思,她想一个人心无旁骛地去救人。
可能是看她坚决要去,杨桃态度也软下来,说:“一个人不行,我给你找向导。”
“好。”
余知乐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捡了呼吸急症可能用到的药物和器械,装好了背包,杨桃叫的人也来了。
她抬眼看,是老光棍杨树生,是了,全村能上山的青壮年都出动了,也就剩他了。
可杨树生一听说要夜爬野山,骂骂咧咧就要走。
杨桃掏出手机,给他转了点钱,“不让你白去,路线有了,你保证余医生安全就行。”
“不行,这点钱不卖命。”
杨桃操作手机,余知乐又听到了转账的提示音。这回杨树生满意了,点头答应了。
余知乐和他一同上路,但这老光棍一个壮年男子,竟然比余知乐速度慢,气得她直接开骂:“你要是不行你就回去吧,拿着钱还拖后腿,废物。”
“小看我?这山我前些年闭着眼睛都能跑,看着吧,给你露一手。”
激将过后,速度果然快起来了。
但坏消息比他们上山的速度还要快。
张爱林打来电话,说张青山情况更不好,脸已经开始发紫了。好在电话里的老父亲悲痛但不绝望,他背着下山,尽量缩短距离。两边又对了下路线,重新定了个汇合点。
但余知乐却不乐观,即使是他们拼了命赶路,汇合估计也在半小时后了。呼吸道急症分分钟要命,再这样下去,即便是见到了人,恐怕也没法抢救了。
“有近道吗?”余知乐逼问杨树生。
“有,但我不走,惜命。”
“你要多少钱?”
“小余医生爽快,两万就行。”
余知乐弯腰,把老妈给买的本命年黄金脚链摘下来给他,“先给你这个,走吧。”
“好,提前说好啊,抄近道有风险,死了别在阎王面前告我状,残了别去法院告我状。”
“是我自己要抄近道,和你无关。”
“走吧。”
余知乐在他的指引下,往一条本不存在的路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