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多看了两眼赵梁景宜，化学课走神没听到老师叫，盼盼就说我喜欢他。切！我怎么会喜欢那种抬着下巴走路的！】
【听说赵梁景宜下象棋，我一定能赢他，但，还是算了吧……】
“噗，就这还说不喜欢？赵梁景宜这小子，有照片吗？”李苍耳盯着手机，眉头微蹙，但他翻着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余知乐高中入学军训的照片，那时她晒黑了，眼睛里都带着笑。李苍耳不免在想，和他下棋前的余知乐竟然是这样明媚，他们的棋局果然是一段孽缘的开端。
至于高中时她喜欢过的人长什么样，李苍耳已经全然不在意了，他只是想探究她的感情模式。
【考了全班第二又怎么样？第一是赵某某！】
【赵某某就是政史地分数比我高，但算理科我第一，耶！】
“你总会喜欢上可以做你对手的人吗？”李苍耳低头沉思。
【YZL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竟然花了两个小时研究某人的QQ空间，简直有病！】
【OK，OK，贾盼盼你说得对，我公开道歉。】
“从时间线来看，一个月了，终于肯承认你喜欢那个赵某某了吗？”李苍耳无奈地笑了笑，人说从小看大，余知乐在这方面还真是没变过，面对感情永远是先否认逃避。
【讨厌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变脆弱了。对方做什么表情，说什么话，和什么人聊天，和谁坐一桌吃饭，所有这些事情都会影响我的心情。我想我可能是真的喜欢某人，但同时也加倍讨厌某人。】
【月考后总结后，我要在某人之后发言，心情复杂，怎么说呢，说不清的感觉。】
李苍耳心里又不可避免地酸了起来，她是真的喜欢过这个赵某人。然而他往后翻着，刷过几张和朋友逛动物园的照片后，又笑了。余知乐拍了很多错位照片，期中一张看起来像是被河马吃进了嘴里。
她真的太可爱了，李苍耳不自觉笑着，继续翻找着她过去那段单向暗恋的历史遗迹。
【哈哈哈哈哈！某人居然需要每天学十四个小时才能有现在的成绩，我突然开始可怜他了，这才高一啊，您以后可怎么办呢？BTW,我可是连作业都爱写不写呢。】
【期末考成功超越某人，翻篇！@真的盼盼，你输了，请我吃冰淇淋，哦耶！】
李苍耳再往下翻下去，她的主页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某人”。
“有趣，你觉得喜欢一个人会让你变脆弱，所以当你发现自己动心时，第一反应不是去追求，而是去找对方的弱点，找一个会被你鄙视的弱点，然后以此来磨灭你自己的感情。那么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你愿意保留那份喜欢呢？”李苍耳合上手机，想着这个问题。
再次打开手机，他在零零散散的发言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高二开学半个月，同桌说将来想做外交官，果断转文科班了。永远敬佩敢于追求自我的人。】
【老爸的徒弟跟他顶嘴了，牛！我真的想要不顾一切掀翻桌子的勇气。】
【艺术节上有人吹唢呐，我小时候也想学，但被逼着学射击又不敢说不。现在想想，我这样胆小的人怎么可能练好射击呢，唉！】
李苍耳捕捉到这些夹杂在高中日常生活记录中的小细节，想到之前余知乐似乎很赞成杨光在茶树坪休养，完全没有催他出去工作的意思，那么她喜欢的，可能就是可以遵从本心将人生推倒重来的勇气吧。
车窗外，天空和山岭都被暴雨晕染了成一副山水画，一个多小时前车如流水的峪口也渐渐空了，今天怕是没法进山了吧，李苍耳下车去，走向了执勤交警。
交警远远地就朝他摆手，“回去吧，雨要下到明天早上呢，今天不放行。”
李苍耳默默回去，看了看茶树坪的方向，掉头走了。
但终究是不舍，走出去数百米，又停下车，给余知乐打了电话。
她竟然接了，但只说了两个字——“说话。”
“大雨，峪口封路，我回不去了。”
“你没必要向我报备你的行程。”
“我在山下等着雨停，没事做，无意间，不是，是有意间找到了你的人人网主页。你是拿它当树洞吗？发了很多超有趣的东西啊。”
“人人网？好多年前用过，记不清了。”
“幸好还能访问，我对你的过去了解的太少了，透过那些记录，我看到了更多面的余知乐。”
对面笑笑，“你一说我想起来了，赵？赵什么来着，很拗口一个名字，哦我想起来了，赵梁景宜，你看到了吧。这么一看，杨光不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太好了。”
“可是还是喜欢过，对吧。”李苍耳知道余知乐想要说的重点是在“不是第一个”，而他抓住的重点是“喜欢杨光。”
“又犯病了？”对面的声音倒听不出焦躁。
“你今天挺温柔的嘛，没骂我。”李苍耳说完，听到对面咋舌，立刻补充道：“我错了我错了，不这么说了，你别挂。你知道我今天最大的发现是什么吗？我发现你喜欢有勇气按照自己的内心去重建生活的人，所以你才会喜欢杨光，对吧。”
对面没说话。
“那我当你默认了哦。我想，你会喜欢这种人，其实是你希望自己变成这种人，所以余知乐，不要为了赢我去走我的路了，走你自己选中的路吧。也许会很难，但你要知道，人生没有那么容易被毁掉。”
“我知道。”
“你知道我也要说，因为知道自己被认可被支持的感觉特别好。所以，我永远无条件站你这边。”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哦，我明天下午六点多的机票”其实李苍耳也不是没什么可说了，而是他再多说几句，恐怕又要被骂了。
但他没挂掉，对面也没有。
已经沉默到有些尴尬了，李苍耳原本想再说点什么，但对面“嗯？”了一声后，挂断了。
李苍耳放下手机，想象了一下她接电话的样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往城区去了。
*
余知乐在开门的那一瞬间，恍惚想过，是他，就是他吧。
但门后面的却是杨桃，她看见不是他，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绪，说不清是不是失望。
杨桃过来说她的妇科医生室友正好做线上培训，让余知乐加入视频会议。
余知乐没法多想，匆忙学习完，才刚整理了笔记，就接到了李苍耳的电话。
他以前也会时不时打来，但她不接。现在接了，也是看在那快白板的面子上吧。
挂电话前，她本想说，今天是个例外，以后不要再打了。但是，今天是她自己打破了规矩，她认为自己没有立场提这个要求了。
挂掉电话后，余知乐盯着白板看了一会儿，擦掉了那句“也不是不想，主要是杀人容易抛尸难”，改成了“不会执行，但确实想过。”
整理好桌椅出去，天色更阴沉了，雨也更大了，余知乐试着往外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大侠奶奶看见她，喊她：“老实呆着，雨停了再走。苍耳来电话了，说他今天回不来了。”
“他爱回不回，反正我在这不走了。”余知乐的逆反心理又上来了，他们谈过的消息在上个月慢慢传遍了茶树坪，又慢慢销声匿迹了。余知乐猜测可能就是大侠奶奶的手笔，她最擅长管控流言。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生气，好像李苍耳变成了她的逆鳞似的，但是她本来也不在乎他嘛。
于是她趾高气扬地转回他的房间，大大方方地在他的椅子上坐下了。
“不是，他刚才是承认挖我隐私了吧，连人人网那么古早的东西都给找到了，可真行啊！”余知乐自言自语完，拉开李苍耳书桌的抽屉，想要翻一翻他的东西。
但要是被他发现，那岂不是很丢脸，余知乐不想做个隐私小偷，于是直接打电话过去说：“你翻了我东西，我也要翻你的。”
“嗯，但是，我不用社交媒体。”
“不是，我在你房间。”
“啊？社交媒体是公开的，和房间不一样吧。”李苍耳顿了顿，“但是你可以翻，只要你想，我所有的房间都可以给你翻。”
怎么又讲这种酸话，余知乐皱眉，“我只想要公平。”
“好，你翻，那个带锁的抽屉，钥匙你找外婆拿，她会给。”
余知乐取得了知情同意，但又觉得翻看他的东西这件事没什么趣儿了，可是问都问了，不翻不就亏了嘛，余知乐做好了自己的思想建设，一点点地翻看起了他的东西。
……
“无趣，都挖不出什么猛料。”余知乐很失望，这人活得比尺子还规矩，房间里除了生活用品就是高中时的一些课本作业本，完全没什么可看的。就是这些日常用品，都被他整整齐齐放好了，一目了然。她翻看了，反而要费功夫整理，闹得很没趣。
“就连看的书也这么老气。”余知乐看着书桌前的小书架，挨个念过去：“人类简史，国家构建：21世纪的国家治理和社会秩序，第三种黑猩猩，悉达多，道德经？啊？道德经，您这种压榨自己追求卓越的人会看道德经？价值观相冲吧。”
余知乐抽出那本道德经来翻看，却发现里面并不是印刷好的道德经原文，而是一册笔记本。
很显然，正经人不写日记，但李苍耳写，而且还将日记本包装成了一本《道德经》。
“哦呦，很会反侦察嘛。”
余知乐翻开去看，翻出了很有趣的东西，忍不住又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通了，余知乐忙说：“别多想，我就是想给你念念这个。”
余知乐故意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念道——
“被抓去辩论队准备比赛，辩题是你是否相信爱情，我们学院是正方。
爱情，我不信。
人类习惯于用文学和艺术来解释爱情，但实际上，爱情的底层逻辑是生物学和社会学。
人类婴儿头部相对大，如果发育完全再出生，那么生育死亡率大概会无限趋近去100%，所以相比动物，人类婴儿都是早产儿。
动物婴儿大多生来能跑能跳，靠雌性就能养活，而“早产”的人类婴儿却需要双亲照顾。
因此，从生物学和社会学角度老师，人类婴儿从出生前就要促进伴侣的长期稳定，以获取更多供养。
这么一来，生物荷尔蒙和社会习俗共同塑造了稳定伴侣文化，而文学艺术又将其加工成了爱情。
但爱情真的存在吗？进一步说，真的具有唯一吗？
以往的很多研究表明，相爱的感觉可以被设计出来，理论上任何两个人都有可能在特定程序下相爱，所以爱情的存在存疑。
就算承认爱情存在，那么爱情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人与人交往，都带着伪装和修饰，那又和谈爱上一个灵魂呢？你甚至都不能完全了解另一个灵魂。
总之，我不相信爱情，但也不想去说服别人。辩论赛没必要参加，爱情也没必要去追求。
以上。”
余知乐念完了，又问：“听到了吗？写得多有道理啊！向过去的你自己学学吧。”
“不，过去的我错了。人类的浪漫之处在于，看清了爱情背后冰冷的科学，但却依然享受爱与被爱的感觉。”
“额，怎么又触发了酸话，你真的没救了。”余知乐挂掉电话，继续翻看起笔记，却渐渐皱起了眉。
李苍耳的日记有一个共同的主题——我不想作为人活着了。
《假如我变成水母》
《假如我变成一只黑豹》
《假如我变成猫头鹰》
《假如我变成虎鲸》
他写了很多设想，但中心思想全部都是——做人好累，不想活着，但又不敢去死，所以只能幻想自己变成非人以外的其他物种。
余知乐不知为何，又打了电话过去。
“过去十年，我拼命追赶你的时候，我以为，你这样的天之骄子，一定活得特别好，一定特别愿意活着。就算知道你没法做手术了，我也以为只是一时的情绪，没想到这些年你都是这样过来的。”
李苍耳大概是消化了一下她说的话，回说：“余知乐，你要是总说这样的话，我这辈子都没法放开你了。”
他声音微颤，余知乐将手机移到眼前看天气，明天暴雨，“好了，不说了，谁不是背着过去的包袱再往前走呢。”她挂掉了电话，心想，好险，怎么又心疼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