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胡太医道:“胡太医,你可知道若不是我们殿下心软,你定要被治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胡太医吓得一个激灵,心跳扑通扑通,差一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怒视林羡:“下官心脏不好,禁不起吓呀林右侍!”
林羡恍若未闻,他来势汹汹,从袖口内抽出了一本厚厚的书卷,“砰”地一声,砸在胡太医面前的书桌上。
胡太医低头一看,这书卷封面上大书“陆轻羽”三个字,模样十分眼熟,胡太医只用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是病理册。
只是宫中的病理册都安置在他的书房里,太子殿下的这一本怎么会出现在林羡手上?
他登时流出了满额头的冷汗:“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林右侍,你可要如实道来,否则这便是砍头的事情!”
林羡冷笑了一声,眼中情绪漠然:“胡太医也知道这是砍头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好好保管太子殿下的病理册?你可知道我与殿下在御花园中散步时,捡到这本册子时有多害怕?若是叫别有用心的人从殿下的病理册中得知了殿下的弱点,胡太医猜一猜,等着您的责罚会是什么呢?”
胡太医脸色随着林羡这么一番入情入理的话,越来越差,到最后简直是面无血色,将红润面色逼到了灰败的境地。
他一边胆寒,一边理智的分析:“这不可能,病理册一直放在我屋子里,不可能会被悄无声息地拿走!”
林羡步步紧逼:“噢,真的吗?胡太医真的对这间屋子寸步不离,未曾给盗窃之人半点可趁之机吗?”
胡太医的面色又白上了几分。
“这……这……”
今日上午去了龚婕妤宫中把脉,昨日去了长孙贵妃宫中,前日为织造局的管事女官看诊……
胡太医德不高望不重,好在医术高明,性格平易近人,是宫中各处生病找太医院的第一人选,几乎每天都会出太医院看诊。
这也就是说,每一天都有一段时间,这些病理册无人看守,给了有心之人可趁之机。
他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半晌,他回过神来,无助的问林羡:“林右侍可有办法,能救下官性命?”
林羡与陆轻羽对视一眼,眼中含满了满意的笑意。
鱼上钩了。
林羡开口:“办法倒是有……”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陆轻羽在此时适时地推搡了林羡一把,语气不悦道:“林羡,你是谁家的侍卫?怎么能帮胡太医出谋划策呢?”
胡太医才刚刚松下来的心弦又一次紧绷起来了。
他好苦,才刚刚说服了林右侍,就惹怒了太子本尊。
胡太医拼命地给林羡使眼色,示意他劝劝陆轻羽,但是林羡每次一开口,就被陆轻羽打断。
最后陆轻羽越想越怒,直接一把抄起桌子上的病理册,一言不发就转身推门而出。
胡太医虽然五十多岁了,却身手敏捷地跟了上去,口中挽留道:“殿下殿下,有话好说啊!”
但是没用。
陆轻羽愤怒地边跺脚边大喊:“呸!今儿你这个玩忽职守之罪,本宫是告定了,父皇定不会对本宫的病理册失踪之事视而不见的,胡太医且先担心着您的项上人头吧!”
胡太医捶胸顿足,悲痛地拽住陆轻羽的外衣后摆,哭喊道:“不要啊!殿下,病理册这不是找回来了吗!”
陆轻羽不留情面地回身,拂掉胡太医的手,漠然道:“找回来了?找回来了就能掩盖掉它曾经丢掉过的事实吗?”
胡太医不死心地跟上去:“那殿下在圣上面前求他对下官从轻发落吧?殿下,下官知错了!”
陆轻羽继续不理不睬地朝门外走,大有一副今日定要见个分明的态势。
而随着陆轻羽的有心叫嚷和胡太医的无心求饶,两人才争吵了不出半盏茶的时间,整个太医院就传遍了陆轻羽的病理册被盗一事。
一大群热爱八卦的宫女太监抱着瓜子,将林羡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地你问一句我问一句:“病理册为何被盗了?”
“殿下是怎么发现病理册被盗的?”
又不出半盏茶的时间,陆轻羽和胡太医还不依不挠地在太医院门口“推拉”,陆轻羽看似是在痛斥胡太医的疏忽,实则全神贯注地在翘首以盼。
胡太医早就急得流出了两行老泪,生怕自己劝不动这位任性又薄情的太子殿下,他便有可能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恰在此时,太医院中宫人窃窃私语的事情从病理册被盗的事情转变成了另一件事。
平日里足不出户的温太医竟然出门了!
众人都不知道温太医是从那个角落里钻出来的,或者换句话说,从没有人知道温太医住在哪里,也没有人能摸清温太医出现的规律。
温太医仍旧是一副冷清的样子,穿着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衣,气质却十分温婉。唯一鱼平时露面的时候不同的,是她的眼神。
那双美人凤眸中平日里看人带着温和的笑意,可是今天却锐利的像一把无刃的刀子。
温太医将脚步停在了陆轻羽面前。
第二次了,太医院的宫人上一次见到温太医,就是上次这位殿下在太医院养病遇到二公主纠缠的时候。
这些宫人敏锐的感觉到他们似乎抓住了温太医露面的规律,至少是她必定露面的条件中的其中一条——当这位殿下在温太医能看得到的地方受欺负时。
众人屏住呼吸,先一步替胡太医哀婉了起来。
可怜呐,惹怒谁不好,偏偏惹怒了太子殿下,这下好了,惊动了温太医这尊大佛,看来胡太医能安然无恙的概率是很低了。
温太医一露面,陆轻羽的状态就变了。
他放弃了方才的咄咄逼人,接过了林羡绕路从屋子里拿出的一杯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感觉嗓子冒烟的那股劲终于被压下去了些。
然后他拍了拍胡太医的肩膀,带着点抱歉,说:“胡太医,方才吓到你了,我真的很抱歉,下回我请你吃饭。”
胡太医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但心里还是知道,危机解除了。
殿下没想要他的命。
胡太医心里有些劫后余生的窃喜,而后腿一软,眼前一黑,就地晕了过去。
陆轻羽和林羡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道了声“罪过罪过”。
这次的玩笑,看来是开得太大了。
林羡拍了拍旁边目瞪口呆的小太监:“愣着干什么?快去把胡太医扶起来,请别的太医快给他医治!”
被他点名的小太监恍然大悟般的点头:“是是是!”
而后满头冷汗地去处理胡太医了。
陆轻羽和林羡这才全神贯注地面对温太医。
温太医目睹了方才的一切,这才意识到,刚才的那一切,都是陆轻羽和林羡演出来的。
她面上立刻掠过一丝被戏耍的薄红,但仍然保持着优雅的风度,话音也还算温和:“太子殿下,你们是拿着一份假造的病理册来框我出现?”
陆轻羽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病理册是真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书册呈递到温太医面前,做出了任她检查的姿势,表现出一番真诚的诚意。
温太医带着疑惑接过去,翻看了一番,方才相信陆轻羽的话。
接着她便反映过来她方才差一点就被陆轻羽这小子给框了:“殿下,病理册是真的,但是你们俩借着这个由头,骗我现身,这一点我总没有说错吧?”
陆轻羽讪讪地弯了弯眼睫,“嘿嘿”笑了下,这才承认道:“我承认,我们确实是为了让你现身,不过这也是我们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您实在太神秘了,除了用这本病理册做筹码,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你现身了。”
温太医冷笑了一声,扯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嗯,那你现在知道了,你赌对了?”
陆轻羽给了颗糖就灿烂,见温太医不像是生气了的意思,于是尾巴都翘上了天,口中喜滋滋道:“我发现了。除了病理册之外,若是我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出现在这个太医院,也能成为你现身的理由。”
温太医深深地看了陆轻羽一眼,对他的说法没有否认。
陆轻羽见状,便料到自己猜对了。
他追问说:“温太医,所以说,您的任务,是保护我吧?就和墨竹一样?”
温太医沉默了片刻。
周围的太监宫女都怕温太医,方才温太医现身之后,他们就不敢明目张胆地聚在一起讨论八卦了。但即便他们现在分散着,手上装作在干活,却仍是翘起耳朵,用尽全力地偷听陆轻羽和温太医的谈话,企图再听到什么新的八卦。
温太医并不恼,她对这些宫人,有种超乎寻常,暖融融的纵容。
她思索了一下,招呼陆轻羽和林羡道:“你们俩随我来吧。”
见状,陆轻羽和林羡对视一笑,心中皆是一松——成了!
陆轻羽原本就是瞎想的计谋,原想着孤注一掷,若是没成功,就只能回去撬墨竹的口了,没想到这么一趟,倒真的有了喜出望外的收获。
两人跟着温太医,走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说实话,若不是被温太医领着,陆轻羽和林羡恐怕永远也不会发现,太医院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