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羽将双手揣在袖子里，缓缓摇头，客套说：“无妨，本宫并不觉得有什么冒犯之处。”
林继堪见陆轻羽淡定的样子，面露欣赏之意，但也仅仅一瞬，而后便陪笑说：“下官想代犬子向殿下赔罪，不知殿下可否给下官这个机会？”
虽说陆轻羽贵为太子，但林继堪是百官之首，他大可不必向陆轻羽道歉，从某种意义上说，太子于丞相是互相掣肘的关系，那么林继堪此刻的毕恭毕敬，只有一个解释。
他并非是要对陆轻羽道歉，而是有事情要告知陆轻羽。
当年崔萦中状元的那年，林继堪是崔萦的老师，有这一层关系在，陆轻羽不得不多想林继堪在现下局势中扮演的角色。
陆轻羽用脚尖轻轻磨着地面，点头道：“丞相一片苦心，本宫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林继堪临走前恨恨地剜了林永承一眼，眼神中透露出的寒意，让现下身处相府书房中烤着火的陆轻羽想起来仍是一阵恶寒。
要知道林永承可是林继堪的儿子，可林继堪看林永承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恶意，若是陆轻羽自己，即便是看待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也绝不会用那么狠毒的眼神。
林继堪待陆轻羽很是恭敬，亲自给陆轻羽坐的椅子垫上软垫，甚至还拿着火钳，不时地给火炉中柴火翻身。
那炉子里烧的是上好的松香，松香经久不息，闻起来好似置身于苍疏滴翠的松林之中，无端叫人安心，不论是多浮躁的心绪都能沉淀下来。
陆轻羽低头轻轻啜饮手中的热茶，思绪却不受控制的飘远。
林继堪也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林羡吗？
林羡从小都是在那般寒冷的眼神中长大的吗？
林继堪浑厚的声音在陆轻羽耳边响起，强行扯回了陆轻羽不知道飘到哪里的思绪：“太子殿下，这是御供的龙井茶，最是滋补养人，想必殿下从未喝过，今日也可一饱口福了。”
陆轻羽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在对面坐着的中年人身上。
林继堪位高权重，家中长女还在后宫中当妃嫔，皇宫又不是什么不透风的墙，他能不知道陆轻羽在宫中并不受宠，所谓太子其实只是个空架子么？
这分明是故意戳着陆轻羽的痛脚，也提醒陆轻羽不要在他面前摆太子的架子。
陆轻羽闻言，哂笑一下，而后放下了手中的瓷杯。
上好的官窑白瓷放在檀木桌上，瓷器与木料摩擦发出不轻不重的响。
两个人默契地沉默了。
林继堪的沉默，是在等着陆轻羽诚惶诚恐地对他的施舍表示谢意。
而陆轻羽的沉默，是在反复斟酌方才在院墙下发生的事情。
还有方才林羡一见到林永承就匆忙逃走，陆轻羽心下越深思，就越觉得蹊跷。
他将手指曲成弓形，敲击桌面，发出金石之音：“丞相，本宫有一事好奇。”
林继堪方才的羞辱行为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此刻发音的语气也不大愉快：“殿下请讲。”
陆轻羽犹豫了一下，而后开口：“本宫听说，府上大公子叫林永承，这一个‘永’字，是不是这一辈的辈分？”
陆轻羽还记得从前高中学文学常识，古人取名，若是双字之名，那第一个字便代表着辈分。
林继堪奇怪地瞥了陆轻羽一眼。
说完他猛然撂下手中的火钳，似乎终于厌倦了挑火炉的动作。
林继堪耐心耗尽，只简短道：“是，承儿他们这一辈，辈分皆是一个永字。”
陆轻羽了然点头。
然而下一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那林羡的名字为何不带辈分？”
林继堪闷声短笑一声，浓密的眉毛在双眼之上投下一大片深沉的阴翳。
他拊掌拍了拍身下椅子的扶手，似乎连提到那个人的名字都觉得不耐：“你说林羡么……他没有入我林家族谱，不是我林家人，自然不用带上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