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陆轻羽乖的过分。
或者说，是得知林羡或许是京城中除了皇帝之外最有钱的人之后，陆轻羽对林羡的态度变得无比尊敬，并且绝口不提林羡是他的侍卫这件事了。
但这副乖巧的样子落在林羡眼里，就变得无比的可爱。
林羡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后陆轻羽半步，笑吟吟看着陆轻羽随着步伐轻快抖动着的蝶形缠银白玉耳坠和蝴蝶骨。
行至仪门，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今日没什么正事，因此陆轻羽和林羡出发的时候，已是晌午十分。
金銮殿那边恰好下了早朝，一路上俱是三三两两的文武官员。
今日风和日丽，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却仍难免有几丝微风，将周围人的话吹进无心人的耳朵里。
“诶诶，那个不就是那天晚上穿着太子殿下的衣服的那个男人吗！”
“你说哪个？”
“就是那边那个黄色衣服的！”
“我想起来了！确实是他！那他身旁的这位是谁啊？太子殿下对他那么好，他总不会又跟着别人吧？”
两位身穿紫色官服，玉色蟒带的官员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但他们没有刻意压低声线，声音算不上小。
虽然官员中传一传这类八卦，实属正常，可此二人实在有点明目张胆了。
便见走在前面的那个清瘦身影猛然转过身来，挂着满脸和善的笑容，伸手对两个官员打了个招呼：“是本宫，你们猜对了吗？”
“太子殿下！”
两个紫衣吓了一跳，脸色顿时青红一片，像打翻了的颜料盘一般精彩，双双垂手低头，在原地站桩。
陆轻羽却轻松笑道：“二位免礼。”
紫衣松下一口气，但还是怂的不敢抬头看陆轻羽。
陆轻羽遂加重了语气，警告道：“本宫恪守贤德之道，因此若是尔等对本宫提建议，本宫定然虚心接受，可是妄议同僚，实非君子之道，还望尔等今后慎重。”
紫衣羞愧低头：“是是是，殿下教训的是！”
两人退下之后，等陆轻羽的身影一走远，脸色又回到了八卦的状态——
太子殿下方才那番话，看似公允，实则话里话外，全都是在维护林右侍啊！
“林右侍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太子殿下待他如此不薄？”一人不解。
另一人咂嘴：“这我不懂，我知道的是，林右侍命真好，在相府时受宠，在东宫也被器重。”
二人最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投胎是个技术活。
—
陆轻羽这还是第一次逛古代的街市，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午后一点，而林羡拎着七个纸袋跟在他身后。
两人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才终于走到了高台街的尽头，到了林羡名下的珠宝铺前。
林羡的眼神充满了欣慰，看着那块用金色瘦金字体写的匾额，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终于到了！”
陆轻羽双手抱臂，在林羡身后注视着他：“……你的快乐表现得是不是太明显了？”
林羡眨了眨眼睛，抬起了用来提东西的那一只手：“都勒红了。”
他说着，将袖口撸起，露出小半段胳膊。他皮肤原本很白，虽然店家用的包装都是些用三指宽的宽带子盛的，但却仍将他的手臂磨出了一片淡红色的痕迹，看上去就牙碜。
陆轻羽的手懊悔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方才购物太上头，竟然忘了都是林羡在替他拎东西。
陆轻羽诚恳地忏悔道：“我错了，现在开始换我来行么？别气了别气了。”
林羡双手抱臂道：“不可。”
陆轻羽诧异地“啊”了一声：“为何啊？”
林羡的眼神忽然黯然了一瞬：“因为我不想让你再被别人指指点点了。而且还是因为我。”
陆轻羽本想说，没关系，我并不在乎那些人的话，但话到嘴边，又突然拐了一个弯：“林羡，所以你今天给我拎东西拎了一路，就是因为你介意那些迂腐的老头对我们的传言？你是不是很不愿意和我被扯在一起传闲话？”
对面的人有一瞬的愕然，但下一刻，他眼神中的黯然便被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愉悦所取代。
陆轻羽愣住了。
我方才不是在跟他无理取闹么？为何他半点都不生气反而还笑得……更开心了？
林羡没有回应，撩了撩袍角，便抬步走进了铺子，陆轻羽想了想，也拔腿跟上。
因为是珠宝铺的缘故，店中每隔几米都有一个店小二侍立着，一方面是为了为了人提供更加周到的服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偷窃。
珠宝首饰这些物件，利润很高，但同样的，其成本也要更高。就如那街头巷尾的烧饼郎，若是烤糊了十个炊饼，也不过是损失了晚饭桌上的二两好酒；但珠宝店若是遭窃，或许便损失了好几日的进益。
陆轻羽忍不住往林羡身后缩：“你家店员都长得好魁梧哦。”
店内空间宽阔，几十个店小二一人站在一个货架前面，他们每一个都生的高大魁梧，身体线条即便是穿着冬日保暖的棉衣也能够看出其强健。
林羡若有所思地顺着陆轻羽的目光看去：“你很喜欢吗？”
陆轻羽看的，是不远处卖耳饰的货架，那儿聚集着三四个青年女子，倒是没有认真挑选首饰，却与货架前的小二聊得正欢。
大重这一朝的女子，因为有长公主陆花朝与梁轻阴自由恋爱的榜样，在经过好几轮与老一辈的辩论之后，这一朝的女子才能够主动追求自己的爱情。
梁轻阴搓了搓手，目光放在那个长得十分俊俏的店小二身上说：“我不喜欢，不过看样子，她们应该挺喜欢。”
林羡一把钳制住梁轻阴的脖子，强行把梁轻阴带走，一路穿过大厅，从一闪华丽的铁门进入了一个地下室。
他把陆轻羽按在八仙桌前的藤椅上，而后顺便坐在了陆轻羽身边。
而后他和陆轻羽对视一眼，突然就开口问道：“殿下，你知不知道，如今大重的民风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陆轻羽讶然：“你说的是自由恋爱的风气？”
林羡点了点头。
“不是因为陆花朝么？她这些年都成为女子中的‘圣贤’了，那些女孩子，不都以她为标杆么？”
“不是的。”
林羡轻轻摇头，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眼睫颤了颤，仿佛被惊扰的蝶翼，稍不经意便可能会被风吹成一堆粉尘。
他将脖子低下去，压低了声线，继续道：“那是因为林继堪。”
“将陆花朝推上神坛的，正是林继堪。”
陆轻羽不解地盯住林羡的琉璃色眼眸：“可丞相为何要……”
林羡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打断陆轻羽的话继续道：“将你在百官中的舆论变成那般不堪的模样的背后，也是他在操纵。”
陆轻羽蓦然就懂了林羡为何会对今天早上遇到那两个官员的话那么介怀了。
想必林羡心里很愧疚，即便他是林继堪不承认也不疼爱的儿子，但他却还是因为林继堪做的混帐事而感到愧疚。
陆轻羽心中若有所动，，倾身扶住林羡的双肩，正色道：“林羡，你那个爹，当丞相的本事不怎么样，不过编故事的本领倒是不错。”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嗯，或许等到哪天林继堪致仕了，我可以派他到乐府中去搜集民间故事，想必他应该会喜欢这份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