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林羡不是你的仆人,我们只是互利共赢的关系,下次这种越界的事情,还请殿下慎重。”
陆轻羽整个人愣在了寒风中。
他怀疑林羡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要不就是突然发掘出小说男主的必备技能——失忆。
方才明明是林羡自己主动给自己系平安结的好吧!
他是按着林羡的头命令他给自己系平安结了还是施展太子的淫威逼迫他了?
陆轻羽觉得有点不可理喻,气的双手叉腰,愤然:“方才你面对林永承的时候都掐他脖子,你面对我的时候就只有冰冷冷的剑了?你怎么这么双标呢?”
林羡:“……”
他冰霜般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崩坏,差点没忍住憋出一个笑来。
两人保持着大眼瞪小眼的姿势,对峙了好一会之后,林羡终于将长鸿剑归于鞘中。
陆轻羽松了一口气,满身的鸡皮疙瘩这才消退:“你解释解释吧。”
林羡冲陆轻羽身后示意:“你看那是谁。”
陆轻羽转身朝路尽头看去。
那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好像确实有点熟悉,只是只靠背影,他一时之间有点辨不清究竟是谁。
陆轻羽试着猜测:“嗯,好像是梁轻阴?哦,不对,又有点像那个教主……”
林羡凑在陆轻羽耳边,点头道:“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陆轻羽奇道:“什么?”
“梁轻阴与天巍教教主,其实是同一个人。”
“什么!”
—
“不……不要!”
林羡控住不住自己的双手,那双手青筋勃起,不受控制的拔剑刺向面前身穿黑色夜行服的陆轻羽。陆轻羽那双漂亮的杏眼充满了惊恐,如同被恐吓的小鹿,满身的细胞都在抗拒着林羡的靠近。
林羡使劲想扔下手中的剑柄,那剑却越黏越紧,完全扔不掉,而后“哗啦”一声,清亮如虹的剑光一闪而过,陆轻羽优雅的脖颈上霎时留下一道碗大的伤口,鲜红的血如溪流般涌溅,染红了林羡的白色中衣……
林羡在梦中惊醒。
醒来后,扭头看了眼窗子,外边已然是天光乍破,破晓时分了。
他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又是那个梦。
上一世,林羡已经篡位成功,坐上了皇帝的宝座,谁知一道金光闪过,他竟然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羽翼尚未丰满,还待在林继堪身边的时候。
多年的苦心经营一瞬间化为乌有,刚到手还没捂热的皇位一瞬间就没了,林羡简直气的牙痒。
莫非他又要把造反的经历重新来一遍?
这就是造化弄人吗?还是说自己没有做皇帝的命数,因此活该短寿?
转折发生在一个月后的宫宴上。
那日太子陆轻羽惹怒了镇远侯府世子,谢明珠,然后被处死了。
在那之后,林羡就又一次重生了。
此次重生后不久,林羡在家中遇到了刺客,他前世多年如履薄冰惯了,因此看都没看,直接拔剑将来人砍了。
后来揭开那刺客的面纱查看的时候,林羡却看到了陆轻羽毫无生气苍白的脸。
他竟是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林羡又一次重生了。
一些蛛丝马迹便逐渐破土而出——
林羡第一次重生的那日,正是他篡位之后,处死原本的皇室,陆氏九族的那天。
蹊跷就蹊跷在,陆轻羽原本被林羡赦免,软禁在皇宫东南角的大殿中,可那日林羡身边的大太监禀报的时候,处决名单中却有陆轻羽的名字。
林羡这才想通其中关节——每次只要陆轻羽死了,他也会跟着一起重生。
因此林羡这回立志要保护好陆轻羽,绝不能让陆轻羽再挂掉!
“砰、砰、砰!”
林羡的屋子的木门是新装上的,敲门的声音很是清脆,随着木头敲击声响一起传来的还有陆轻羽轻快洒脱的声音:“林羡!”
林羡慌忙裹上外衣,来不及系好衣带就推门出去迎接陆轻羽:“殿下起的真早。”
对面的少年脸颊红扑扑的,衬得他白皙的皮肤更加通透如白瓷般,鼻尖也有点红晕,估摸着是冻出来的。
林羡将自己的目光朝上方挪了挪,落在陆轻羽头上。
而后他的声音有了些波动的温度:“你……在这外面站了很久么?”
陆轻羽有些诧异,但他不是有苦往肚子里吞的那种,见林羡提起,他也就大方点头,用有点抱怨的语气道:“是啊,等了你好久,你才终于有了点动静。”
末了他好奇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羡伸手摸了把陆轻羽头顶的黑发:“你头上都是露水。”
他这一摸,倒是把陆轻羽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陆轻羽感觉有一股热气从胸腔里升腾起来。
“你还挺关心我的啊林羡,不算白对你好。”陆轻羽拍了拍林羡的肩。
林羡靠在门框上,突然说道:“殿下,你知道世间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吗?”
他突然变得无比严肃,叫陆轻羽也不禁正色:“我没想过。”
前世的陆轻羽身为一个每天致力于钻研中午去食堂吃什么的当代大学生,一般是不会去思考这种深刻的哲学问题的。
他不禁对古人肃然起敬。
也许这就是古代读书人的思想自觉吧!
“我来告诉你吧。”
林羡面容带着一丝清苦,原本是一派雅华贵气,此刻看着,却觉得他的脸太瘦了,皮下瘦骨皆清晰可见。
“是你曾经以为,你在世间最恨的人已经死了,但后来你突然发现,那个人没有死,但是你已经失去了从前那般浓烈的恨意,非要报仇才肯罢休的那股决心也已经消失了。”
陆轻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准备说几句抚慰的话,谁知林羡忽然向前一步,定定地看着陆轻羽。
林羡的目光如有实质,那是一种温柔又坚定的眼神。
他说:“可是我发现,我没忘记我爱的人。甚至在剥丝抽茧地回味了一番以后,发现我现在不仅想要他平安活着,我还想要他陪着我,喜欢我。”
陆轻羽愣了一下,随后口快道:“爱恨生死皆无定数,你会这么想也正常。”
林羡不说话了。
陆轻羽悻然干咳:“哦哦,懂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回答啊。但你我分明同岁,为何你的思想却竟像是有些岁月沉淀之后才能有的?”
陆轻羽就是非常疑惑。
分明自己才是重生了好几次而且熟知剧情的人,为什么在林羡面前每次都衬托得自己特别胸无点墨?
虽然陆轻羽自己的目标确实也就是咸鱼划水。
林羡不说话了,他许是意识到方才的失态,手速迅速地系好上衣的带子,将衣冠整理齐整。
端的是一副面如冠玉清贵公子的模样。
陆轻羽不禁啧啧叹道:“我岁腴宫的人长得就是好看!”
他说话的时候,腰间的平安结上的一对玉环碰撞出叮当响声,叫他整个人显得愈发轻快起来。
林羡盯着平安结,开口:“殿下,我听说宫中之人吃穿用度所用之物,皆是宫中专人制造,不为买卖之用,所以……你当真一点都不嫌弃我送你的平安结沾着铜臭味吗?”
陆轻羽几乎是被他这么一点,就懂得林羡在纠结什么了。
古代社会的人,等级分的十分分明,士农工商,就连黄毛小儿都耳熟能详。
商人是社会的底层,几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共识。
陆轻羽却郑重地将平安结攥进手心道:“不,我不歧视经商之人,不论从事何种职业,只要是不犯法,都不过是一种安身立命的手段,在我看来,并无高下之分。”
林羡原本紧锁的眉头因为陆轻羽的话舒展开了:“当真?”
陆轻羽以为林羡怕自己嫌弃这个从道士那里买来的礼物,因此努力地证明自己完全没有那种阶级固化思想:“当真,骗你干嘛!不论是从商还是从政,大家各凭本事吃饭嘛!”
林羡那双琉璃色的眼瞳中流露出真挚的笑意。
他将双手背到身后,偏着头笑道:“那成,殿下,今日的奏折在哪?我想早点批完吃饭。”
陆轻羽无奈地跟在大步走向书房的林羡身后:“你疯啦,你应该先吃早饭再批奏折,不然若是你饿的胃痛,我可不负责带你去看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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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轻羽直到三日后才明白那日林羡问他嫌不嫌弃商人的用意。
两人穿着一样的浅黄色粗布麻衣,出了玄武门,陆轻羽才不禁笑道:“林羡,你真的是京城最大的皇商啊?”
陆轻羽眼睛亮亮的,似乎面前的林羡就是一座金子雕成的塑像。
林羡拍拍陆轻羽的肩膀,示意他低调,而后覆在陆轻羽耳边,轻声道:“殿下小点声,现在我是皇商的事情,京城中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殿下只需跟着我来就行了。”
“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什么的,听起来就隐秘又刺激,而且还带着一份被信任的珍重。
陆轻羽服帖地对林羡点头:“好嘞,听你的!”
声音欢快的仿佛一个即将跟着男朋友去看他打下的江山一样兴奋。
而实际上也差不多——林羡今日带陆轻羽出宫,便是准备去视察他名下最大的一间首饰铺,总之在陆轻羽心中,除了林羡的身份尚且还只是自己的朋友之外,剩余部分并无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