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战场厮杀早已看不清，鲁真的手死死捏着手里的长剑，刀刃都砍得起了卷儿，血迹凝结在刀缝。
手起刀落的瞬间，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杀人成为唯一的目标。
敌人的撤退号角声响起，鲜卑人快速的消失在岐山关外，地上全部断臂残肢，血液都被冻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断旗插在尸体中间，迎风冽冽，注视着关外的外族人。
鲁真长剑撑在地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她的手、身体都变得十分缓慢，行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她的盔甲都破了好几个地方，拖着沉重的身体翻开死人堆的士兵，试图找出来还活着的人。
最后力气用光坐在原地，灰蒙蒙的天盘旋着讨厌的乌鸦。
她麻木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到断旗旁边似乎有人动了一下。
鲁真咬着最后一口气，挪过去将人刨出来，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士兵，他的手臂被砍断了。
她试了试那人的鼻息，还活着。
总算是还有人活着。
鲁真笑了笑，伸手搓了搓那个小士兵的脸：“醒醒。”
良久，那个小士兵才睁开眼，似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敌人呢？”
“已经撤退了。”
听到这句话，小士兵竟然忍不住掉出一连串的眼泪，温热的泪水流进干裂的嘴巴，尝到苦咸的味道才发觉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亲眼看着兄弟在面前被敌人刺穿胸膛。
鲜红的血液成为他昏迷前最后的记忆，还以为死定了。
鲁真看到那个哭泣的小士兵，仿佛看到很久以前的自己，活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不过一个儿郎哭成这样，也是好笑：“你哭什么，活下来不好？”
小士兵吸了吸鼻子：“我的兄弟都死了，我以为我也活不成。”
厮杀的战场上，只有死亡笼罩着，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鲁真拉着小士兵剩下的胳膊：“站起来，我们回去。”
“我没力气。”
小士兵尝试了几次，浑身无力站不起来。
“既然活着，那就像个儿郎，难道你不想给兄弟报仇了吗？”
“想！”
小士兵的表情闪过坚毅，趴在地上挣扎了半响，才慢慢爬起来。
他的胳膊已经少了一只，可眼底的稚嫩消失不见。
凡是活着从战场下来的人，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
鲁真搀扶着小士兵，只要他熬过去，以后就会好的。
他们回到关内，伤兵安置营内由许多受伤的人。
小士兵这个时候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残废，他看向鲁真：“我以后还能继续上战场吗？”
鲁真的手顿住，她看了一眼他缺失的胳膊。
只是因为大雪冻住伤口，一会儿他就会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她看到他眼底的怀疑、迷茫，最终鲁真用力点点头：“能，只要没死，就一定能站起来。”
说完这句话，鲁真转过身就走了。
她害怕对上那双眼睛，因为她说的都是谎话。
他缺的是右手，以后如何生活都是问题，怎么能再上战场？
但乱世活着都是不易，她不能打破别人的希望。
可鲁真不知道的是她随意的这番话，却在那个不起眼的小士兵心底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参天大树，成为让外族人闻风丧胆的独臂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