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莫染便一直期待着上巳节的来临，届时，她能亲自看到画卷中的盛景，又能够确认画卷中无名氏的真实身份究竟是否为西祈帝姬赫连静姝。
这些信息，足以令她回去之后的修复事业更上一层楼。
一想到此节，莫染便激动不已，她即将亲眼见证历史，见证曾经修复的画卷诞生。
同时，胥不归也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上巳节所需要的人手，加之旁的政务，他这几日都是凌晨才回府，就连原本留守在府的金戈铁马，都忙得脚不沾地，与胥不归一起早出晚归。
也正因如此，莫染得到喘息之机，细数与胥不归相识以来，短短一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简直比她之前的人生都要精彩。
趁着这个空当，莫染想好好休息一下，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上巳节。
也是在这个间隙里，莫染再一次察觉到凤栖梧有些不大对劲。
凤栖梧整日里挂着一张笑脸，看着并无不同，甚至比在宫里还要好上许多，可莫染却在一次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午膳时，捕捉到了凤栖梧眼底的转瞬即逝的黯然。
“栖梧，怎么了？”
凤栖梧几乎是下意识地扯了一个笑容，眉眼弯弯，道：“没有啊。”
莫染虽疑惑，但暂时先按下不表，静静观察着凤栖梧的情况。
直到，莫染发现凤栖梧去往胥家祠堂。
祠堂内庄严肃穆，烟火袅袅，胥家先祖的牌位鳞次栉比地摆放在正堂，香案边则是一排兵器架，其中有刀枪生了斑驳的锈迹，那是胥家先祖累累战功的证明。
祠堂上方高悬一方檀木匾额，上书四个烫金大字，满堂忠烈，而落款字体则是先上弘昌帝。
莫染站在门口，屏住呼吸，默默地观察着凤栖梧的一举一动。
凤栖梧点燃三炷香，跪在蒲团上，俯身三拜，随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抬头望着那块弘昌帝亲笔书写的匾额，垂下眼睑。
“父皇，老师，皇兄说梧儿不该出现在世人面前，若那件事捅破至民间，届时我便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是吗？”
凤栖梧声音细微，眼泪夺眶而出。
“梧儿十岁时，是父皇和老师一起亲手在太液池种下的桃树，那个时候真好呀，梧儿在桃林里跳舞，皇兄和哥哥比剑，您二人就在一旁看着，还说要等梧儿十六岁时，在这片桃林里，为梧儿举办及笄礼。”
凤栖梧的眼泪扑簌而下，滴落在蒲团上，也滴在门外莫染的心底。
门外的莫染听得凤栖梧的话语，亦是神伤，揪心一般的难受。
“可如今，那片桃树已经被皇兄悉数砍去，他嘴上不说，但梧儿知道，她也将梧儿当作大邺之耻……”
莫染再也听不下去，径直走入祠堂。
凤栖梧见莫染进来，匆匆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慌张道：“莫染，你……”
莫染对凤栖梧比了个嘘，她来到香案前，亦是点燃三炷香，但她并未吹灭燃着火苗的檀香，郑重地跪下，磕了个头。
“老将军呀，您要是觉得咱们梧儿不是皇家之耻，就把火苗熄灭了吧。”
莫染语气俏皮，不动声色地抖了抖手，火苗被她抖灭。
“先上，您一定想看到咱们梧儿开心顺遂度过一生吧，如果被小女说中，就让这三炷香快点燃吧。”
莫染嘴唇翕动，对准手中的檀香，鼻子更是加快呼吸，檀香果然被莫染吹得掉落一截香灰。
莫染佯作惊喜道：“栖梧，你看，先上和老将军都显灵了！”
凤栖梧自然看穿了莫染的小把戏，她心知莫染在开解自己，但也正因如此，她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心里太苦的人，一丝甜就可以将她填满。
莫染接着磕了个头，正色道：“这一下，是小女对您二位的敬意，若无您二位的教导，便没有励精图治的君上，温婉姝丽的栖梧和保家卫国的胥不归，更遑论我们这些得以安居乐业的百姓。”
言毕，莫染起身，将檀香插入香炉之中。
身旁的凤栖梧，似是被莫染最后的这句话深深撼动，低眉思索着。
莫染触目伤怀，她对凤栖梧除了悲悯之外，最近还滋生出愧疚，她太清楚不过，凤栖梧无比想出席上巳节的及笄礼，并非因为她自持公主身份，那是她最爱的父皇生前为她许下的承诺。
可是，《上巳及笄》中的女子，根本不是凤栖梧，而是假公主霓裳。
知晓既定事实的莫染却无力改变，又看着凤栖梧梨花带雨的脸庞，愧疚感似乎扼住了她的喉咙，令她窒息。
“莫染，我想出趟门……”
“不行，如今胥不归他们不在，绝不能出什么差池。”
凤栖梧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我想去皇陵为父皇送上一坛我亲手酿的桑落，他以前最爱喝桑落了。”
莫染讶异：“你什么时候酿的？”
“父皇驾崩后，我便在渺云馆里学酿桑落酒，这次出门，我把这坛酒带出来了。”
原来，这是凤栖梧一早就准备好的。
虽说居住在渺云馆是凤栖梧主动避世，但那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幽禁，她不能离开渺云馆，不能被宫人们见到，宫中还有另一位公主。这也就意味着，她从未去祭拜过自己的父皇。
所以，这次出宫，她便想好了，一定要找机会去皇陵祭拜父皇。
“非得是今日吗？”莫染轻声试探道。
凤栖梧没有回答，而是怔怔地望着头顶的牌匾。
莫染思索许久，许是因为自己的愧疚，又或是已经与凤栖梧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她要帮她实现这个心愿！
“好！我豁出去了！”
莫染贴近凤栖梧的耳畔，低声说着些什么……
午膳后，正是将军府的府兵轮值交接的时辰，将军府后门只有两名府兵把守。
就在他们交接换岗的时候，后门处突然传来“嗖”的一声，这些府兵们训练有素，登时警觉起来。
“暗器！有刺客！”
四名府兵纷纷往声音处跑去。
就在此时，穿着小厮衣裳的莫染与凤栖梧，疾步跑出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