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日光和暖。可莫染却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头顶宛如炸响了一声惊雷，浑身颤抖，不寒而栗。
莫染眼底燃着熊熊的火焰，她颤抖的双手紧紧攥着，语气冰冷：“那个人还活着吗？”
“死了，我亲手杀的。”
莫染咬牙，道：“他死得安详吗？”
胥不归轻描淡写道：“死得很惨，我用我的枪，在他身上捅了成千上百个血窟窿。”
莫染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她的眼中蕴含着从未有过的凌厉。
“那就好。”
莫染缓缓闭上眼睛，她似乎看见了胥不归杀红眼的模样，也似乎看到了那个皇叔苟延残喘，血流成河的景象。
随后，莫染睁开眼睛，阳光正盛，刺得莫染眼前阵阵发黑。
莫染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刚刚在渺云馆闹出那么大动静，你……”
莫染欲言又止，但胥不归明显听出了莫染弦外之音，她在为他担心，怕他被君上问责。
胥不归扬了扬手，道：“我正准备去和君上说清事情原委，不过得先把你送到太医院。”
莫染点了点头，和胥不归并肩走在宫廷之中。
午后的日光拉长了两人的身影，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彼此无话，但他们心中却牵挂着同一件事，便是凤栖梧。
走了半晌，胥不归带着莫染来到太医院，他直接与太医院的曹院判打了招呼，让曹院判好生给莫染看诊，叮嘱了又叮嘱之后，才离开太医院。
曹院判一边为莫染准备着诊脉用的脉枕，一边打趣道：“能让将军这般看重，看来姑娘和将军关系匪浅啊。”
莫染讪讪，但又不敢解释，生怕说多错多，只好硬着头皮赔笑，目光却望向胥不归离开的身影。
也不知胥不归能否帮凤栖梧化解此劫，哪怕胥不归与君上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再好，可他也是君上，是天子。
念及此处，莫染心中惴惴。
然而，这一切自然是莫染想多了。
胥不归刚到寿心殿的院落里，一柄长剑便直直地冲着他投掷而来。
对此，胥不归俨然已经习惯了，他不疾不徐地伸出手臂格挡，身姿轻盈，反手握住了剑柄。
“多大了，还玩这种把戏。”
胥不归将长剑投掷过去，不偏不倚，正中院中男子腰间佩戴的剑鞘。
男子身着明黄龙纹锦袍，五官端方，剑眉星目，亦是一名俊朗少年，他的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
这人，便是大邺永安帝，凤樾鸣。
凤樾鸣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他身边服侍的内监即刻会意，带着一众宫监宫婢离开宫苑。
胥不归向凤樾鸣行了个礼，之后便直接熟稔地坐在院中摆放着的椅子上，提起案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碗茶。
凤樾鸣解下腰间佩剑，随意地丢在一旁，坐在了胥不归的对面。
“你那小相好呢？也不带来给朕瞧瞧？”
胥不归被水呛到，解释道：“说了多少遍了，不是小相好！”
凤樾鸣一副“朕都懂”的表情，揶揄道：“你说不是便不是吧，带她见过皇妹了？皇妹喜欢她吗？”
胥不归眉心一皱，神色凝重，他放下手中茶碗，将方才在渺云馆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些道婆在渺云馆为非作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凤樾鸣。
胥不归每讲一句，凤樾鸣的脸色便青一分。
“大胆！”
凤樾鸣气急，将茶碗砸了个粉碎。
门外看守的内监吓得急忙跑进来，诚惶诚恐，跪下磕头：“陛下息怒。”
“滚出去！”
内监连滚带爬，往外退去。
“等等，传朕旨意，司天监监正革职流放，先将那几个道婆千刀万剐，再按照镇国将军说的枭首示众。”
内监唱了个“诺”，急忙退去。
凤樾鸣悲愤不已，叹了口气：“是朕的疏忽，皇妹不愿见朕，朕便没有再去渺云馆看她，加之政务繁忙，才让这些小人钻了空子。”
无数个念头在胥不归心头百转千回，可最终他只问了一句。
“我还是不明白，梧妹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何君上还要为梧妹找一个替身。”
凤樾鸣起身踱步，走到方才随意丢下的长剑旁。
胥不归见状，走上前去，弯腰捡起地上长剑，双手呈给凤樾鸣。
凤樾鸣拔出长剑，锋利的剑身上映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庞。
“那你要朕怎么做？大邺百姓谁人不知，养在深宫里的栖梧公主是大邺女子的象征，难道你要朕昭告天下，百姓眼中的圣女公主，实则是被亲生叔叔侵犯过的残花败柳吗？”
胥不归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凤樾鸣。
“残花败柳？凤樾鸣，这四个字，你用得未免有些过了吧！”
胥不归不卑不亢站在凤樾鸣面前，他不仅直呼了君上的名讳，还直接摁着凤樾鸣的手，将他手中的长剑收回剑鞘。
“胥不归，你大胆！”
胥不归嘲弄一笑，利索下跪，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凤樾鸣：“微臣无礼，请君上降罪。”
凤樾鸣拂袖，将胥不归扶起，他虽满脸愠色，但对胥不归还是有着别样的兄弟情谊。
“胥不归，你真是越长大，心眼越小。”
胥不归赌气道：“微臣惶恐。”
凤樾鸣亦是赌气，但音调却放缓了不少：“有完没完？”
二人相顾无言，彼此沉默良久。
他们三人，凤樾鸣年龄最长，胥不归次之，凤栖梧为幺妹，小时候胥不归和凤栖梧吵架打闹，都是凤樾鸣从中调和。
这次，依然是凤樾鸣率先低了头，向胥不归解释。
“朕的话虽不中听，但却是实情。你难道不知道，当年皇叔势强，朕的东宫之位摇摇欲坠。若非帝师，你父亲胥老将军，恐怕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便不是朕了。”
“可这一切，与幽禁梧妹和找人顶替梧妹无关。”
“胥不归，你脑子里除了兵法还有别的吗？朕幽禁她？是皇妹她自己避世不出。”
凤樾鸣无声叹息，他坐回椅子上，抬头望着湛蓝的苍穹。
“那夜宫变，你手刃皇叔，保住了朕的东宫之位。你父亲的仇，连带皇妹的仇都一起报了，可皇妹还是这般消极避世，你让朕怎么和天下百姓交代？”
听着凤樾鸣提起旧事，胥不归沉默不语，他骨节发白，指尖传来阵阵凉意。
是啊，临雍城乃至整个大邺，所有百姓都知道，两年前，弘昌帝昭告天下，要为栖梧公主举办一场空前绝后的及笄礼。
凤樾鸣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公主被皇叔侵犯的密辛扼杀在宫墙之中。
凤栖梧这般避世，凤樾鸣根本无法完成当年弘昌帝为心爱的女儿向天下所有百姓许下的豪言壮语。
他无法向百姓交代，只能这样处理。
胥不归沉吟许久，终于明白了凤樾鸣的苦衷。
“我有一计，不一定有用，但好歹能让梧妹疏散心绪，绝对比司天监那些鬼话昏招有用。”
凤樾鸣好奇道：“说来听听。”
“梧妹很喜欢莫染，让梧妹去新柳画馆小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