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内草药味浓郁,整间屋子都弥漫着药材的苦味。
这波看诊,可谓是莫染来道大邺以来最隆重的一次待遇。
自从曹院判得知莫染与胥不归关系匪浅之后,竟召集了太医院此时当值且有空的御医,给莫染来了次会诊。
要是放在现代,莫染等于是进了全国最厉害的医院,不用排队,不用加塞,直接把所有专家号全都挂了一遍。
从内科到外科,从耳鼻喉到心肺肾,几乎给莫染来了个全身体检,最终得出结论,莫染身体好得不行。
然而,对于她受伤的右手手腕,他们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
莫染心知是这个结果,也坦然接受了这件事,反正自己早晚都要回去的,况且现在又见到了真正的凤栖梧,也弄清了《凤启临雍图》中的公主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及,魏浥尘的确在为公主准备上巳节的画像,哪怕那个公主是假的,但那也意味着《凤启临雍图》第一卷即将问世。
届时,说不定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可念及此处,莫染心头竟涌上一股莫名的感慨,如果真得到了那日,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胥不归也好,魏浥尘也罢,以及刚刚认识的破碎抑郁症公主凤栖梧,还有朝夕相处的云黛颜青……
这些历史中真实存在的人,如今与她关系匪浅,不是朋友,便是家人。
但这个念头在她脑中转瞬即逝。
她才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母,画中人的结局,历史早已注定,可她莫染的归途,还需要她自己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情况如何了?”魏浥尘的声音在莫染身后响起。
莫染回过头,魏浥尘正款款朝她走来。
莫染将方才御医的话,悉数告诉了魏浥尘,她每说一句,魏浥尘的眉头就紧锁一分。
莫染言毕,魏浥尘皱眉思索片刻,随即走向曹院判的身侧,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
“院判大人,真的无法了吗?”
曹院判虽不知莫染与魏浥尘的关系,但在宫中生存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女孩和宫廷画师也渊源颇深,他耐心地给魏浥尘解答着莫染的症状和原因,末了道了一句:“总之,就看天意了。”
这番话,无疑宣判着莫染右手的死刑。魏浥尘愁眉不展,久久不能平静。
莫染见状,乖巧地凑了个脑袋,轻声道:“师父,我没事,真的,御医们刚刚还说,我只有右手这一个病痛,别的方面,我健壮如牛。”
见莫染还在安慰自己,魏浥尘更是揪心,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神色。
“莫染,你还想画吗?”
莫染怔了怔,对魏浥尘这句话始料未及。
在国画世家长大,从小便与家中长辈学习作画技巧,长大后又读了历史,学了文物修复,这几乎是她毕生的事业。
莫染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好,师父知道了。”
魏浥尘将莫染的情绪波动悉数看在眼中,他好容易看到莫染如今渐渐开朗起来,不似以前那般怯怯懦懦,他实在是不忍再看莫染被右手伤病打击。
随后,魏浥尘向诸多御医们道谢,与莫染离开太医院,预备出宫。
一路上,莫染注意到魏浥尘始终紧锁的眉头,心知魏浥尘在为自己担忧,她也不愿魏浥尘因此事过于忧心,于是便走上前去,冲着魏浥尘扯了一个笑。
“师父,没关系的,这可能是天意。”
莫染只能用天意来宽慰魏浥尘,她的手伤在这里不可能被治好,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到现代。
可如今,莫染眼前却摆着一道难题。
她已经知道《凤启临雍图》中的公主是假的,真正的公主是避世在渺云馆中的凤栖梧。
为了能够顺利找到《凤启临雍图》中回到现代的方法,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浥尘为假公主作画,再一步步画就《凤启临雍图》。
这也就意味着,莫染将目睹凤栖梧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同为女子,她想为凤栖梧做些什么,可回到现代是莫染最重要的事,她只能是历史的旁观者,什么都改变不了,也不能改变。
想到这里,莫染嘴唇微微翕动,一股强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她回忆起当初刚见胥不归时,她就已经知道胥不归未来会成为遗臭万年的修罗将军。
如今的胥不归已经是她的朋友,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般思索着,莫染便与魏浥尘来到了宫门口,莫染暂时收起自己的思绪,她不愿再深想下去。
就像她方才的念头一般,胥不归、凤栖梧以及魏浥尘,她知道他们的结局,可唯独不知道的,是她莫染的结局。
那就慢慢走下去,总能看到终点的。
出了宫门,魏浥尘引着莫染来到宫外停驻的一匹红鬃马前,莫染颇有些意外,魏浥尘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还会骑马。
魏浥尘似是看出了莫染的心思,轻笑道:“上次外出游历采风时,和一个朋友学的,今早公主急召,来不及准备轿辇,便只能骑马了。”
魏浥尘翻身上马,冲莫染伸出手,夕阳柔和,暮色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魏浥尘温润的面孔。
“上马吧。”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望着这样谦和又不失刚烈风骨的魏浥尘,莫染方才的情绪一扫而空,与自己的偶像策马同乘,莫染多了几分期待,她向魏浥尘伸出手。
就在两人指尖即将相触的一瞬,宫门口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
“等等。”
莫染回头,只见胥不归阴沉着脸,大步流星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