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一一扫视着软榻上的物件,她的目光从来没有这么敏锐过,甚至在软榻上找到了一根头发。
胥不归想要解释,可莫染双指捻起头发,在阳光下细细观察着。
“干枯毛躁,还有点发黄,这姑娘营养不良?”
莫染将头发丢在一旁,又拿起了香囊端详着。
“鸳鸯成双,百年合欢,还用金丝修成,这缎面应该是千金一尺的鲛绡,姑娘家境挺殷实啊。”
莫染挪动脚步,不小心踹到了地上已经燃尽的泥炉,泥炉上还放置着酒壶。
莫染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继续阴阳道:“嗐,我说呢,宿醉嘛,正常。”
胥不归急忙解释:“这不是姑娘,这是……”
话及此处,胥不归欲言又止,就连金戈和铁马都不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他又怎能和莫染说明,昨夜之人是凤樾鸣。
然而,胥不归闪烁的神情落在莫染眼中,则成为他心虚的表现,莫染直接端起早膳,径直往外走。
那股无名邪火在莫染心中越燃越旺,她起了个大早,又是和面又是调馅,就是想为昨天带凤栖梧出府一事,向胥不归道歉。后又从铁马口中得知胥不归将自己关在书房,不许人接近,她便以为自己真的让胥不归动了大怒。
她惴惴不安了一早上,结果,胥不归居然与黄头发的妹妹在书房里又是巴山夜雨,又是能饮一杯无。
合着就是自己自作多情!
胥不归上前,拦住莫染,可又不知道怎么和莫染分说,百口莫辩。
莫染直接撞开胥不归,根本不看他,道:“让她给你做早膳去!”
说完,莫染便气冲冲地离开。
望着莫染的背影,胥不归懊悔至极,他拿起软榻上的香囊,颇为无语。
不用想,这肯定是那个极其擅长撒娇撒痴的陆昭仪给凤樾鸣绣的,还一定要让凤樾鸣佩戴在里衣中,以示宠爱。谁曾想,凤樾鸣居然能把这种东西落在自己这儿!
这下,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不过,见方才莫染气势汹汹,阴阳怪气的模样,胥不归不知为何,嘴角居然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
她这是吃醋了?
胥不归这般想着,不知道躲在哪个屋檐上看戏吃瓜的铁马一跃而下,嬉皮笑脸道:“将军,你真金屋藏娇了啊?”
还没等胥不归抬脚踹,金戈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替胥不归踹了铁马一脚。
“将军肯定有苦衷。”
胥不归对金戈投以赞许的目光,暗暗感叹,还是金戈更加成熟稳重,不像铁马没个正形。
“不过将军,属下也好奇,真的有黄发姑娘与您共度一夜吗?”
胥不归气得没忍住,抬手就是给了金戈一手刀,道:“懒得解释。”
铁马凑了半个脑袋在胥不归眼前,十分为自家将军担心,旋即又为胥不归打抱不平:“那死丫头还有个绿衫师父呢,咱们将军有个黄发姑娘怎么了!”
听得此言,胥不归方才滋生的窃喜瞬间一扫而空,他狠狠地瞪了铁马一眼,似乎再说,不会说话就闭嘴。
胥不归深深呼吸,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道:“她人呢?”
金戈回答:“貌似去往前院了。”
胥不归略一点头,往前院走去。
不止凤樾鸣,就连金戈铁马都看出了胥不归对莫染的特殊,可唯有胥不归自己理不清这层心意。
对一个人有好感,是绝对藏不住的。尤其是胥不归这种恪守规矩注重规则的人,为了莫染,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他的规则和底线。
可胥不归自己好像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胥不归来到前院,他原以为莫染还在赌气,可谁料一到前院,居然看见莫染与凤栖梧一起优哉游哉地荡着秋千,正窃窃私语着什么。
凤栖梧率先注意到胥不归,望向胥不归的目光有些暧昧隐秘。
莫染也看见了胥不归,招呼都不打,声调控制得恰到好处,低声和凤栖梧讲着八卦,但又刻意让胥不归听见。
“你哥来了,你问他吧,昨夜就是有个头发泛黄的姑娘给他送了鸳鸯合欢香囊……”
胥不归打断道:“你在梧妹面前,红口白牙瞎说什么呢?”
“我瞎说?”莫染从秋千上跳下来,脸上已然没有方才的怒气,而是一副打趣的神情,“你已经弱冠之龄了,君上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后宫佳丽数不胜数,不丢人不丢人。”
胥不归讶异于莫染陡变的态度,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她,现在却一副局外人的模样,甚至还将此事当成谈资?
胥不归并不知道的是,掩埋在莫染揶揄打趣之下的暗潮汹涌。
虽说莫染这副身躯尚未及笄,可她真正的年龄,比胥不归大了整整十岁。
方才,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并非无名邪火,那是一种叫吃醋的情绪。
于她而言,于她而言,吃醋这个情绪太奢侈了,她无福消受。
她不能对胥不归吃醋,她更不能喜欢上胥不归,她是21世纪的人,她不是莫染,她要回家。
这番话,在莫染心底循环往复了无数次,她27岁了,她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
况且,胥不归未来唯一的妻子,是栖梧公主!
不管那人是眼前的栖梧,还是丽正殿中的公主,总之都不可能,也不会是她,她不属于这里,更不能改变历史走向。
“你……”胥不归注视着莫染,似有万千话语,可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莫染“嗐”了一声,重新回到秋千架荡着,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我方才是起床气,不是故意对你发火的。”
闻言,胥不归心底的澎湃几乎呼之欲出了,他走进莫染,也顾不得凤栖梧在侧,直截了当道:“因为魏浥尘,对吧?”
莫染一头雾水,她并不知道昨夜胥不归在房门口偷听,更遑论胥不归对魏浥尘的忌讳。
然而,一旁的凤栖梧听到“魏浥尘”三个字,下意识攥紧秋千绳索。
凤栖梧一言不发,垂眸不语,敏感如她,如何能不明白胥不归此话的意思,尤其是她亲眼目睹了魏浥尘对莫染的偏爱。
空气几乎凝滞,三人情绪各异,看似宁静的清晨,实际却如昨夜突如其来的大雨一般,随时会冲垮他们内心那道堤坝。
就在此时,金戈匆匆过来,道:“将军,新柳山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