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发生的变故太多,先是凤栖梧出府,后遇到了容王余孽韩威,又被魏浥尘看到了公主的真容。
金戈不敢擅专,必须及时去往巡防营找到胥不归,告知一切,以免横生枝节。
他脚程极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来到了巡防营,可殊不知,胥不归居然不在巡防营,而是进了宫。
没有胥不归的带领,金戈无法进宫,他只能赶紧去往宫门口等候胥不归。
此时的胥不归正在御书房,与几位大臣共商事宜。
“胡闹!”胥不归遽然变色,目光凌厉地盯着一旁的钱庆延。
钱庆延是为京兆府尹,虽不及胥不归掌管大邺军队这般权势滔天,但却是三朝元老,配享太庙,亦是大邺朝廷上的举足轻重的人物。
“镇国将军方才也说了,东象部落方才平定,西祈蠢蠢欲动,南方又有南胜虎视眈眈,您以为,咱们还打得起吗?”
胥不归冷哼一声,并不理会钱庆延,郑重其事地看向龙椅上端坐的凤樾鸣。
“君上以为如何?”
凤樾鸣把玩着手中的一串菩提子手串,眯着眼,只是幽幽地看着众大臣,不置一词。
“君上,若能以和亲换取西祈安定,我大邺将不费一兵一卒收服西祈,还能享受西祈五十余年的岁贡,此为一箭双雕之计,还望君上细细思量定夺。”
闻言,凤樾鸣盘手串的动作一顿,虽然心里动了这个念头,但面上还是保持着波澜不惊。
胥不归敏锐地捕捉到凤樾鸣的动作,幼时相伴的手足之情,他太了解凤樾鸣了,凤樾鸣的动作明显是心动了。
胥不归本欲开口,但转念一想,又不愿当着这么多的大臣拂逆凤樾鸣,话到唇边,他却咽了下去。
谁料,就是因为胥不归的沉默,钱庆延竟越发得寸进尺。
“将军不语?看来我方才的提议说到将军心坎里了?”
胥不归嗤笑,眼看这老匹夫越发失了分寸,他到底年轻气盛,再也不愿忍受。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凤樾鸣便向下首的都察院御史陆秉坤递了个眼神。
陆秉坤即刻会会意,上前两步,道:“钱大人此言差矣,镇国将军去岁攻打东象,所费军饷几何?前岁剿灭地方叛乱,所费军饷又有几何?”
钱庆延语塞。
胥不归上前,掷地有声道:“军饷我记不清了,但有一项,我全都记得,至死不忘。”
胥不归正了正色,语气中含了几分悲痛,向凤樾鸣施了一礼。
“剿灭地方叛乱,微臣带领五千骑兵,三名士兵殉职,他们分别是刘武、张全才、吴广志,伤残士兵,零人;平定东象,微臣率三万士兵,殉职三十五人,伤残士兵一百二十七人,他们的名字,微臣就不一一细数了。”
陆秉坤奉承道:“将军好记性。”他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看向钱庆延,“钱大人,五千骑兵仅有三人殉职,三万士兵仅有三十五人殉职。至于军饷,微臣记得所费数目不过尔尔,这便是镇国将军的手腕和实力。”
胥不归纠正道:“陆大人,他们为大邺而死,性命重于泰山,若用‘仅有’二字,显得他们的命轻于鸿毛了。”
胥不归永远忘不了那些人殉职时的模样,他们每个人要么断手残肢,要么满身血污,令人触目惊心。
他率领的每一个兵将,都是他胥不归的命!
胥不归心底掩埋已久的澎湃激荡起来,他郑重下跪,道:“君上,微臣父亲自幼便教导微臣,只要活着,就要守好大邺的每一寸土地,微臣与麾下兵将皆受父亲如此教诲,活到老,守卫到老,但!”
胥不归声调陡然提高,坚定不移,目光诚挚,道:“但,若以女子的一生,来换取大邺边境的暂时安定,若毁掉女子的终身幸福,换来大邺安宁,那微臣便让他们永远安宁!”
虽然身处御书房,但胥不归脸上昂扬着的少年将军年轻气盛的凌厉依旧不减。
他们保家卫国,戍守边境,就是为了换取国家百姓妇孺的长治久安。
并非因为唯一能和亲的公主是和他一起从小长大的梧妹,哪怕当下随便封一个宫女为郡主去和亲,他也是不愿的。
千古和戎恨,冢青今尚闻。汉朝三尺草,埋没几昭君。
他绝不会让历史重演,这是他胥不归的使命,亦是胥家流传至今的使命。
钱庆延还欲再说,可凤樾鸣却冲着他们摆了摆手,道:“罢了,此事容后再议,你们都下去吧,胥爱卿,你留下,朕要与你聊聊西祈暗桩一事。”
闻言,钱庆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他很快就掩饰了下去,无人发现。
几名大臣纷纷跪安。
凤樾鸣见他们都走了,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累死朕了。”
胥不归虽说也松泛了神色,但毕竟刚刚与大臣激辩结束,还是拘谨着君臣之礼。
“君上,规矩体统。”
“就剩你我了,烦不烦。”凤樾鸣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随后找了个最放松的姿势,蹲在了龙椅上。
胥不归一脸嫌弃:“瞧瞧你这副模样,就像是一个垂髫孩童在扮演君上。”
“拜托,胥不归,朕才二十二岁,登基以来,朕都见老了好吗!”
胥不归懒得和凤樾鸣饶舌,道:“你留我,不是要和我聊西祈暗桩吧?”
“还得是你啊胥不归,朕觉得……”
胥不归洞悉了凤樾鸣的心思,直接接口道:“我大胆揣度一下,你让霓裳扮演栖梧,不仅仅是为了遮掩那件事吧?”
霓裳,正是丽正殿中扮演凤栖梧的宫女。
凤樾鸣点头道:“若是派她和亲,你以为如何?”
胥不归正色,不假思索道:“微臣以为,烂透了。”
凤樾鸣将手中的菩提手串放下,饶有兴趣地看着胥不归。
“凤樾鸣,你以前可是个主战派,怎么当了君上之后,反而畏首畏尾起来了?”
凤樾鸣苦笑:“你不在其位,哪里知晓朕的难处?”
“宫女的命也好公主的命也罢,哪怕是路边乞丐的命,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
胥不归的此言回荡在御书房中,他站得笔直,颀长的身躯显得更为高大。
凤樾鸣低头沉思,不置可否,突然抬眼揶揄道:“又是你那小相好说的话吧,你说你,找个什么人不好,非要找个这么个离经叛道的丫头。”
“不,你错了,和莫染无关,这是我胥不归的念头。”胥不归坚定道。
胥不归话音刚落,大太监德顺匆匆进来,跪下向凤樾鸣行礼之后,膝行到胥不归的身旁。
“将军,金将军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见宫门即将下钥,就让派人让奴婢来通传一声,说有要事找将军。”
胥不归道:“何事?”
“金将军只说,是莫姑娘的事情。”
凤樾鸣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滚滚滚,赶紧滚,回去哄你的小相好去。”
胥不归白了凤樾鸣一眼,但心里也不禁嘀咕,按道理说,金戈知道自己在宫里,不会贸然进宫来寻,难道莫染出了什么事儿?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