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莫染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悉数讲给了魏浥尘。
莫染一边给魏浥尘讲述,一边觑着魏浥尘的脸色,试图从中判断魏浥尘的性格特征,魏浥尘耐心地听着,时而皱眉,时而紧张,还时不时板起脸想要说些什么,俨然一副担心小女儿的老父亲的形象。
待到莫染讲完,两人恰好走到画馆门口,魏浥尘停下脚步,脸色阴晴不定。
不知为何,莫染突然有些心虚,低声道:“不进去吗?师兄师姐还在等我们信儿呢……”
魏浥尘思索片刻,走到门房前,向着门房的小厮吩咐道:“四儿,去和云黛知会一声,我把莫染接回来了,让他们放心。”
名唤四儿的小厮点头称是,跑进画馆。
莫染一头雾水。
“和师父走。”
言毕,魏浥尘牵着莫染,往街市走去。
莫染疑惑不解,并不晓得魏浥尘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可待在魏浥尘身边,她却滋生了一种莫名的心安。
直到魏浥尘带莫染来到百草医馆,莫染这才明白了魏浥尘所为,他想为莫染治好右手。
魏浥尘与刘郎中简单寒暄几句后,让莫染坐在问诊台前,轻声道:“烦请先生再给我家徒弟切下脉,摸下骨,看还有没有方法医治。”
刘郎中点头,给莫染诊完脉,又为莫染右手手腕推拿,莫染吃痛地抽了一口冷气。
魏浥尘负手立在一旁,脸上写满了担忧。
然而,最终得出的结果,还是与之前一致,莫染的右手药石难医。
莫染轻叹一声,她早已接受了这个结果,唯一的方法就是回到现代,可她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低着头,躲避魏浥尘关切担心的目光。
良久,莫染开口,宽慰道:“师父,没事的,反正我画艺不精,就不给师父丢人了。”
“再过半月,我便要进宫,届时我带你去找御医。”
莫染眼前一亮,几乎脱口而出:“是要进宫给公主作画吗?!”
莫染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果不其然,魏浥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
他此番采风归京,便是接到君上诏令。君上召他归京,要他为栖梧公主的及笄礼作画。
魏浥尘刚回临雍城,就急匆匆地去往将军府,并未来得及告诉云黛他们这些徒弟,为何莫染竟知晓此事?
莫染瞬间捕捉到魏浥尘微妙的情绪,这个师父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实则情绪极其敏锐,委实有点难搞。
莫染佯作懵懂,双眸亮晶晶地看着魏浥尘,轻声道:“我前几天听裁缝铺的姚姐姐说,公主即将及笄,据说要办盛大的及笄礼呢,还说师父肯定要进宫给公主作画。”
魏浥尘的疑虑被莫染打消了一些,但眼中仍有几分疑虑。
“师父,我什么时候能及笄呀?”莫染仰着头,又是憧憬,又是期待地冲着魏浥尘眨了眨眼睛。
然而,莫染心中已经吐槽了自己一万句死夹子,27岁的独立女性硬演懵懂无知的少女,简直崩溃。
可是这一幕落在魏浥尘眼中,却引出了他许多愁肠。
莫染被家人遗弃,孤苦无依,在三灾六病中长大,好容易长到16岁,却怎么也学不好画画,反应还总是慢半拍,可就是这样的莫染,却昂扬出一股坚韧生命力,魏浥尘对她充满怜爱。
他一定要想办法治好莫染的手。
魏浥尘轻笑,像哄孩子一般摸了摸莫染的头,轻声道:“今岁上巳节,师父亲自给操办及笄。”
莫染甜甜一笑,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好。”
于是,莫染与魏浥尘一起回到新柳画馆,云黛和颜青给魏浥尘准备了一整桌的饭菜,为魏浥尘接风洗尘。
席间,莫染数次想要开口,她有太多的疑问,新柳画馆和自家祖宅究竟是何关系,藏画阁中那个明黄色锦匣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以及最重要的是《凤启临雍图》。
然而,魏浥尘不比云黛和颜青那般好糊弄,莫染生怕被魏浥尘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芯”,默默闷头吃饭,盘算着该如何从魏浥尘身上下手寻找线索。
此时,魏浥尘给莫染夹了一筷子肉,放在莫染碗里,轻声细语道:“多吃些,压压惊。”
颜青扒着饭,含糊不清道:“师父,莫染这丫头,最近可真是深得我真传,临雍城最难搞的那个许小姐,之前给她画了多少遍她都不满意,上次莫染……哎哟!”
颜青正说着,却突然吃痛出声,瞪了对面的莫染一眼。
“你踢我干嘛!”
莫染佯作惊讶,急忙起身,匆匆道:“啊?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莫染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心里已经慌得不行了,生怕颜青再说漏嘴什么,引起魏浥尘不必要的怀疑。
云黛轻轻撞了一下颜青的手肘,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莫莫,师父的蓝草可就都没了。”
正在喝水的莫染被呛了一口,连连咳嗽,云黛急忙递过去手帕。
莫染大脑飞速运转着,尤其是对上魏浥尘狐疑的目光,她更加心虚。
莫染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心里有了主意,于是故意做出一副心情低落的姿态,弱弱道:“我是想着,反正以后都做不了画了,还不如多读点书,说不定以后能帮上什么忙。”
此言一出,魏浥尘心中泛起一丝酸楚,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莫染的肩膀,道:“你放心,师父会想办法,过几日就带你进宫见御医。”
“不是,师父,你还没带我进过宫呢!”颜青提高声调。
“还有我,师父,我也想去!”云黛也提高声调。
魏浥尘看着自己的三个徒弟,嗤地一笑,这大半年一直在外风餐露宿,难得有这样温馨的时光,于是便道:“你们两个把《万里山河图》临摹好了,我就带你们进宫。”
云黛和颜青面面相觑,同时道:“啊?”
这顿饭在一片吵闹中度过,而莫染已经无暇吃饭,仔细观察着魏浥尘,唯恐再有什么错漏。
好容易捱到天黑,莫染躺在寝阁的榻上,辗转反侧,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本来在将军府就饿了一天了,结果回到画馆还要处处留意魏浥尘,莫染实在是太难了。
莫染翻身下床,漏夜溜到画馆的小厨房,翻遍了灶台,也没找到什么现成的吃食。
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
还好莫染了解古代的风俗习惯,不然烧柴起火拉风箱,还真是一件麻烦事儿。
莫染刚刚打散几个鸡蛋,准备起锅烧油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莫染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该不会又是胥不归这个冤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