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抬头一看，竟是凤栖梧。
莫染大喜过望，刚想说话，却被凤栖梧捂住嘴。
凤栖梧比了个嘘，声若蚊呐：“嘘，我好不容易偷跑过来的，他们盯得紧。”
莫染点头，麻溜地坐起来，抓着糕饼狼吞虎咽地吃着。
“你这个好哥哥，他从小就这样吗？”莫染一边吃，一边含糊道。
凤栖梧摇了摇头，低声道：“小时候，他是我们三个里最调皮捣蛋的，之前还偷偷带我溜出宫玩，被抓包后，我们被父皇和老师，就是胥老将军，我们被打个半死。”
莫染翻了个白眼，道：“咋不打死他。”
凤栖梧被莫染逗笑，继续道：“他十二岁跟随老师上战场，十五岁时千里之外取敌军首级，一战成名，比如今意气风发多了。”
莫染似乎听入了神，吃糕饼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只是后来，胥老将军被……被那个人害了之后……”凤栖梧语气黯然，欲言又止。
莫染疑惑，但很快就从凤栖梧猝然变得阴郁的脸上得出了答案。
那个人，应该就是侵犯凤栖梧的容王。
“栖梧，别说了，我都明白。”莫染放下手中的糕饼，握紧了凤栖梧的手。
灯火摇曳，映着两个少女的脸颊都红彤彤的。
突然狂风大作，窗户被大风刮开，吹灭了屋内的烛火，卧房内一片漆黑。
凤栖梧受到惊吓，整个身子下意识蜷住，脚下一个踉跄，好巧不巧扑在了莫染的怀里。
莫染心知凤栖梧回忆起了曾经的不堪过往，也顾不上擦自己油乎乎的手，任由凤栖梧钻进自己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没事栖梧，不怕，要下雨了而已。”
莫染一边安慰着凤栖梧，一边抹黑摸索寻找着桌上的火折子，可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糕饼。
糕饼滚落到凤栖梧的头发上，原本就被莫染摸得油乎乎的头发，这下更油了。
莫染有些着急，急忙帮凤栖梧掸着头发上散落的酥皮。
谁料莫染此举反倒因祸得福，凤栖梧不再惊恐，反而感慨唏嘘道：“母后崩逝后，好像再也没有人对我这样过。”
莫染对付胥不归这种硬骨头，有数不尽的办法和套路，可对凤栖梧或魏浥尘这种温柔绵软的性格，偏偏一点辙都没有，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说宽慰人的话。
她引燃火折子，点亮蜡烛，将窗户关严实，注意到凤栖梧油腻腻的头发，简单道歉之后，索性去打水烧水，想要帮凤栖梧清洗干净。
宽慰人的话既然说不出来，那就用行动来缓解尴尬吧。
莫染出门打水，一个黑影从门口一闪而过，她并没有察觉。
莫染忙活了半天，又是打水又是烧水，终于弄好了一盆温水，随后帮凤栖梧卸下钗环，帮凤栖梧洗头发。
凤栖梧本欲拒绝，可见莫染坚持，她也只好应了下来。
热气氤氲，凤栖梧一头青丝如瀑，放置在水盆里。
莫染则端着装有温水的水壶，悬在凤栖梧的头顶，缓缓地浇在凤栖梧的头发上。
莫染嘟囔：“胥不归真是钢铁直男，准备了胭脂水粉口脂腮红，就是没有刨花水和发油。”
“钢铁直男？”
莫染自知失言，忙信口胡诌解释道：“家乡话家乡话，就是指男人硬朗如钢铁，威武不屈。”
凤栖梧嗤地一笑：“莫姑娘的家乡还挺有趣。”
莫染“嗐”了一声，佯作生气道：“你要再莫姑娘莫姑娘的叫，我就真不理你了，叫我名字就好。”
凤栖梧点轻笑道：“好，莫染。”
莫染放下水壶，温热的指腹在凤栖梧的发间揉搓按摩着。
凤栖梧嘴角微微扬起，似是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水雾环绕，朦朦胧胧，哪怕窗外已经响起了惊雷，凤栖梧和莫染却依然被浓厚的暖意包围着。
灯火摇曳，两个女孩的影子墙壁上，交叠在一起，宛如一朵并蒂莲。
凤栖梧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莫染聊起胥不归，莫染似乎更加了解胥不归了。
父亲离世，手刃仇人，将一腔凄苦埋在心底，挂帅出征东象，并大破东象，保卫边境平安。
莫染拿着毛巾，细心地给凤栖梧擦拭着头发。
“栖梧，你今晚就住我这儿吧，外面眼看就要下雨，你又刚刚洗完头发，别着凉了。”
凤栖梧犹豫片刻，旋即冲着莫染笑道：“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
“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公主了，我还不会擦头发吗？”凤栖梧把毛巾从莫染手里拽走，轻笑道。
莫染也笑了出来，冲着凤栖梧点了点头。
随后，两个女孩躺在榻上，彼此诉说着女孩之间的体己话，凤栖梧刚开始还不适应，可是当她再度感受到莫染掌心的温度时，她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莫染，你知道吗，当初所有人，包括皇兄在内，都称是我的错，是我损坏了皇家名声，除了哥哥。”
闻得此言，莫染感慨良多。
胥不归，的确做到了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可如今不一样了，起码这世间有三个人认为，我没做错。”
莫染侧过身子，面对着凤栖梧，撑着脑袋，疑惑道：“你那个好哥哥，还有我，除了我们，还有谁啊？”
凤栖梧浅浅一笑，睫毛微微颤动，一双眸子宛如一汪泉眼，脸颊浮上两朵红晕。
“新柳山人。”
莫染回忆起魏浥尘白天说的话，扑哧一笑，随后坐了起来，一脸骄傲。
“那可不，栖梧，我师父可是天下第一明事理的人，在我的故乡有个说法，叫做艺术家都走在时代前沿，是时代的先锋。你就理解成，越厉害的画师，越是能看到当下时代的糟粕观念，他们对此不以为意，甚至还会用他们的画笔，无声反抗这种大家习以为常的糟粕。”
莫染的这番话，显然超出了凤栖梧的理解范围，凤栖梧仔细品味着。
“哎呀，你就理解成，我师父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优秀的画家就好了！”
莫染说得眉飞色舞，她全然不知，这些话，被门外的胥不归悉数听入耳中。
刚刚门外的那个黑影，正是胥不归，他手中端着夜宵，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