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此时顾不得什么礼仪,起身径直走到胥不归身边。
“不是,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去你家?还不得随意离开?”
新柳画馆院落里穿堂风阵阵,胥不归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笔挺地站在众人面前,语气中居然带了些调侃的意味:“那你去问君上啊。”
莫染被胥不归的话噎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魏浥尘也深感不妥,他虽跪着,但挺直了腰,不卑不亢道:“莫染顽劣,怎能去将军府叨扰。”
“那你去问君上。”
同样的一句话,胥不归对魏浥尘的态度则截然相反,淡漠犹如院落中冷飕飕的穿堂风。
莫染盯着言之凿凿的胥不归,又看了一眼胥不归手中的龙纹玉珏。
凭借她多年修复文物的经验,那枚玉珏不会有假,材质色泽乃至龙纹图样,的确是大邺皇室所有,以及,她了解胥不归,深知胥不归不会说谎。
莫染眼珠一转,大抵已经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于是,她微微颔首道:“好,我跟你走。”
“莫染!”魏浥尘脱口喊了一声。
这是莫染认识魏浥尘以来,第一次见到魏浥尘失态,诚然,也是魏浥尘生平中第一次失态。
魏浥尘并未对君上口谕有所质疑,他唯一的担心,便是怕莫染被无端卷入宫廷纷争之中。
此前的西祈事件,魏浥尘尚能聊以安慰自己,毕竟还与莫染日日相见,哪怕是莫染有什么危险,他这个做师父的,也能为她撑起塌了的天。
可现下,莫染居然直接被君上宣召入住将军府,他再想见莫染,便难了。
莫染走到魏浥尘身旁,将魏浥尘扶起来,轻声道:“师父放心,有这家伙在,我不会出事的。”她略有嫌弃地瞥了一眼胥不归,旋即正了正色,“我也不能抗旨不尊呀,毕竟咱们画馆上上下下十几口人,不能连累大家。”
魏浥尘还想再说,可莫染却冲着魏浥尘摇了摇头,神态严肃。
魏浥尘只好作罢,眼睁睁地看着胥不归与莫染离开画馆。
待到两人离开之后,颜青和云黛齐齐来到魏浥尘身边。云黛满脸忧心忡忡,颜青则感慨道:“师父,莫染她……好像真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魏浥尘没有接话,颜青所言,他早就意识到了。
早在前些日子的某个深夜,他亲眼看到胥不归与莫染在藏画阁外窃窃私语,后胥不归攀上墙头离开,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莫染的不对。
曾经唯唯诺诺的莫染,如今口齿伶俐,胆大心细,且不说她帮胥不归破译西祈文字,就连与他一同觐见公主时,莫染表现得体,言谈举止滴水不漏,俨然不是从前那个怯懦的小女孩。
魏浥尘不知道莫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另一头,胥不归与莫染同乘一辆马车,由金戈载着,去往将军府。
车厢内,莫染瞪了胥不归一眼,道:“说吧,你又憋了什么坏?”
胥不归幽幽道:“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莫染懒得再和胥不归打哑谜,直截了当道:“栖梧出宫了,住你家了,还是长住,对吧。”
胥不归眼睛微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没错,君上的旨意,我可不敢耽误,这才一大早去了新柳画馆。”
“怎么?君上还能下旨把我幽禁在将军府啊?”
“那你去问君上啊。”
看着胥不归耍无赖的样子,莫染气不打一处来,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胥不归暗暗嗤笑,这种损招,也就凤樾鸣这种一肚子“坏水”的人能想得出来。
昨日,在凤樾鸣拒绝了胥不归的请求之后,便给想出了这个招数,让凤栖梧去将军府小住,并令莫染陪伴,为凤栖梧纾解愁肠。
为了让此事更顺理成章,凤樾鸣还不惜将自己的玉珏交给胥不归,要胥不归办得体面点,别整天打打杀杀,不是把人姑娘掳去地牢,就是拎着姑娘在空中飞来飞去。
胥不归本就对魏浥尘有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此举既能让莫染带梧妹找点乐子,开解梧妹,又能让莫染离魏浥尘远远的。
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须臾,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口,胥不归与莫染下车后,金戈牵着马绕行到后院靠近马厩的侧门,铁马则早早地在将军府门口等候了。
铁马听到那阵独属于莫染的脚步声后,迎了上来,凑着头上前,道:“诶诶诶,丫头,临风馆到底好不好玩啊,我问将军好几天,将军都不肯给我透露只字片语。”
听到“临风馆”三个字,胥不归和莫染都有些尴尬,胥不归抬脚正欲踹铁马,却被莫染拦下。
“好玩,太好玩了,就是缺了点什么。”
“什么什么?”
莫染冲着铁马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我那天就和面首馆的馆主说,铁马眉清目秀,貌若潘安,还和你家将军商量,到底开多少价合适呢?”
胥不归顺着莫染的话头接道:“十文一斤,三十文五斤,价格可谈。”
铁马被他二人这么一来一回地排揎,撇了撇嘴,道:“将军,我才是你的家人!”
胥不归踹了铁马一脚,道:“别贫嘴了,都备好了吗?”
“按照将军的吩咐,早就备好了,金戈还特意去买了各种女儿家喜欢的脂粉首饰,出手那叫一个阔绰,还有……”
胥不归抬了抬手,道:“停,回家。”
语毕,胥不归与莫染一同走进将军府,刚一踏进将军府院落,莫染便惊掉了下巴。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既空荡、又肃杀的练武校场!
院落里摆着十数盆应季花草,花团锦簇,琳琅满目,原本的院落中央的演武台和兵器架也都被挪走,取而代之的则是两架紫檀木秋千,廊下还挂着一排鸟笼,里面关着各种不同种类的珍奇鸟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莫染瞠目结舌,道:“这些,都是你连夜弄的?”
胥不归摇头,道:“我只是简单交代了一下,旁的都是金戈采买。”
且不说那些花草和鸟,谁家扎秋千用这么名贵的紫檀木啊,还是两架,也太浮夸了吧!
“胥不归,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贪污受贿了。”
胥不归莫名其妙:“你疯了吗?”
莫染显然不信:“你要是不腐败,哪里弄来这么名贵的紫檀木?还……用来扎秋千?”
铁马接话,道:“嗐,走的金戈私账,不止这些,还有你们去临风馆的入场牌,还有赔临风馆弄坏的古董花瓶,都是金戈买的单。”
莫染更加震惊,正欲追问,此时正殿中盈盈走出一抹天水碧的身影。
“你们回来了?”
此人,正是凤栖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