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望过去,登时怔忡在原地。
只见一身盛装的胥不归,身骑白马,腰佩长剑,腰带上那颗鸽子血硕大无比,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泛着暗红的光芒。
金戈和铁马也骑着各自的马匹,一左一右,跟随在胥不归身侧。
莫染怔怔地望着胥不归今日的装束,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可这分明是她第一次见着华服的样子,且后世从未流传过这般打扮的胥不归的画像。
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胥不归径直来到三人身边,打断了莫染的思绪,道:“既然已经成功出来了,那便当作彻底解脱,梧妹,你尽管放心,有我在。”
凤栖梧仍有些犹豫,道:“可是……”
“梧妹,别辜负她。”
胥不归眼角的余光瞥向莫染的右手,莫染方才并未将自己右手伤残的事情告诉凤栖梧,她慌忙把右手缩了缩。
莫染轻笑,尽可能地在凤栖梧面前表现出得自然一点。
凤栖梧目光所及之处,是三张真挚恳切的脸庞,她也不再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帮你。”
莫染刚伸出手,却被凤栖梧拦住。
帷帽虽然能遮得住凤栖梧的容貌,但挡不住她目光中蕴含着的前所未有的决绝。
“让我自己摘。”
言毕,凤栖梧抬手,缓缓摘下帷帽。
只消一瞬,凤栖梧皎洁如月的面容展露在三人面前,更展露在广阔无垠的湛蓝天空下。
莫染凝视着凤栖梧,她从未见过这般决绝的凤栖梧,这一刻,那句诗词在她的脑中有了具象化——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哪怕只有短短一日。
突然,胥不归向金戈招了招手,抬眼睥睨着魏浥尘。
金戈点头,翻身下马,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恭敬地递给魏浥尘,道:“先生收好,凭借此牌,可随意进出翠茗小筑,属下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有人打扰先生。”金戈又指了指自己的红鬃马,“为节省时间,这匹马,先生也可随意骑乘。”
魏浥尘点头,从金戈手中接过令牌,冲着胥不归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多谢将军。”
胥不归鼻腔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求了圣旨便可以无法无天。”
魏浥尘轻笑,他哪里不懂胥不归的脾性,面上依然对胥不归保持着尊崇,毕恭毕敬道:“若无将军成全,在下也无法实现胸中抱负,多亏了将军,在下才得以将今夜美景画于纸上。”
魏浥尘的一番话,把胥不归捧得神清气爽。
莫染悄悄地翻了大白眼,同时暗暗赞叹魏浥尘高情商的为人之道。
“日后就别将军来将军去了,叫名字。”胥不归拂袖,随即翻身上马,道:“好了,她们俩就交给你了。”
胥不归正准备策马而去,莫染匆匆上前,小跑到胥不归身边。
“守株待兔?”
胥不归点头。
“瓮中捉鳖?”
胥不归又点头。
“我也去!”
莫染跃跃欲试,兴致勃勃,她知道胥不归今晚的行动,要活捉西祈帝姬赫连静姝,更要将潜伏在临风馆里的西祈细作一网打尽。
《凤启临雍图》中的神秘男子和城外的无名氏情侣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不是赫连静姝和她的爱侣,她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不知道有多危险?”胥不归皱眉。
“你不知道你有多能打?”莫染迅速接口。
胥不归一愣,他万万没想到莫染居然会这么说。不过,这么简单质朴的话,落在胥不归的耳中,反倒令他颇为动容。
还没等莫染反应过来,胥不归宽大的手掌瞬间向她伸了出来。
“上马。”
莫染喜笑颜开,伸出左手,胥不归将莫染拉上马,将莫染护在自己的怀里。
一旁正准备上马的魏浥尘看到这一幕,眉心一紧,下意识唤了一声:“莫染!”
莫染回过头,望着魏浥尘,道:“师父放心,胥不归不会让我出事的。”
莫染只顾着看魏浥尘,并未注意到胥不归的嘴角已经快扬到耳根了。
魏浥尘知晓如今莫染的脾性,他也不好再度出言阻拦,只好点头同意。
随后,魏浥尘从门房处搬了一个凳子,放置于马下,对着凤栖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姑娘请。”
凤栖梧受宠若惊,脸颊瞬间浮上两朵红晕,羞赧道:“我与先生共乘一马,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魏浥尘抬头看了看天色,为难道:“若现在再去套车,恐怕赶不上夕阳下的临雍城了。”
莫染的声音遥遥传来:“栖梧,咱们都犯了那么大的事儿了,还怕这些繁文缛节嘛,上马上马!”
有了莫染的撺掇,加之魏浥尘的为难,凤栖梧终于点了点头。
魏浥尘扶着凤栖梧上马,双手隔着凤栖梧的衣袖,始终没有接触到凤栖梧的肌肤,恪守着礼法。
魏浥尘攥起缰绳,他亦没有注意到,身前女子的嘴角漫上了一层无声无息的笑容。
另一头,铁马正要上马跟随胥不归,但被金戈抢先一步,他竟直接一跃而起,直直地落在铁马的马背上。
“金戈!你没马吗?”铁马气急败坏。
“懒得回后院牵,时间不多,你轻功比我好,跟上就行了。”
“我轻功是比你好一万倍没错,但你也太过分了吧!”
金戈懒得和铁马聒噪,牵起缰绳,喊了声“驾”。
眼看金戈就要策马而去,铁马腾空而起,直接越到马背上,横在金戈身前,眉毛倒竖:“载我。”
金戈无法,只好摁住乱动的铁马,载着铁马向前驶去。
此时,杜鹃停驻在将军府的屋檐上,从它眼中望去的世界是这样的——
莫染叽叽喳喳,与胥不归说个不停有关西祈帝姬的事情;
凤栖梧羞怯垂首,心脏狂跳不止,感受着魏浥尘带给她的从未有过的温暖;
铁马骂骂咧咧,金戈从褡裢中摸出一块洗马用的布,直接塞在了铁马嘴里。
六人三马,策马同行,马蹄飞溅,扬起层层尘土。
哪怕百年之后,待到他们年华老去,他们也永远忘不了这一日的骄阳。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不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