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怂！”赤子之心的王丹丹是主旋律的受众，可看了《山海情》后学得最纯正的也只有这句，现在拿出来用，通体舒畅。
王丹丹算是当场领教了何翊宁的演技，并在科室里大为宣扬：他靠着对病人鞭辟入里的了解和“劳苦功高”的造型辅助，让家婶们对他为安宁科室鞠躬尽瘁的形象深信不疑，对他为病人夙夜忧思的真情叹为观止。家婶们这才不得不由着何翊宁安排，在外等着表叔一个人接受初次问诊。
奉致远还没从何立柱复杂的家庭关系中回过味儿来，间隔一段时间就会再次询问：“这要我看，指定是一个表叔三个姑，何医生是怎么做到，上来就认准了是三位家婶的？”
“你怎么关注点还在这儿？”正在讲故事兴头上的王丹丹虽然有点不耐烦再解释，可想想也感同身受，“不过不怪你想不通，搁现代社会，谁能想到一个家里能有三位家婶？！不是，这合法吗？不算重婚吗？”
“人家大老婆都没意见，你有什么意见？少见多怪。致远好奇的是，何医生是怎么在没有前情提要的状况下，推断出人家关系的？”黄蕊一边录入何立柱的入院记录，一边小声八卦，“都说医生能看到病人血条，难道他还会算命？他能不能算算何表叔到底有多少资产，这我可太想知道了！”
“你把他想得太神了，何医生那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但也奇怪，他这绝技还总是能拳拳到肉。”下了夜班过来交班的朱颜把交班报告放到何翊宁桌上，一句熟稔的吐槽给他盖棺定论。只是这言语间的欣赏，让宋念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不是听不得别人夸奖何翊宁，平心而论，朱颜对何翊宁的很多观察她也是同意的，只是朱颜眼中的何翊宁好像全是优点，而且说出来毫不掩饰，总让她有种奇妙的不适感。为避免这种不适，宋念起了身，打算早班查房前先去病房转一圈，这是她自盛意去世后就开始的习惯，如果在最后的时刻她不能陪着病人，就在之前多尽些心。
王丹丹看宋念要走，还需要宋念配合重现那天门诊情形的他眼疾手快去堵门，却被朱颜举着燕尾夹拦了一道。
“诶，故事没讲完就想溜，那怎么行？”
“单口哪有双口好听，我得宋念配合！”
说时迟那时快，就朱颜打岔的两句话，宋念已经出了办公室。她转头回给朱颜一个感谢的致意，朱颜一抬手要她忙去。
王丹丹不明白宋念和朱颜什么时候有的默契。宋念其实也不清楚，觉得大概是朱颜本就能力强，能察言观色，又行事果决，跟谁配合都有默契。
“宋念是去做正事，我们呢一会儿也要去，你快点把前情提要讲完，大家都好做事。”
“想听八卦就是了，说得一本正经的……”
“你不讲了是吧？那蕊蕊，致远咱们也走吧。”
“干嘛啊，我又没说不讲，何医生哪会算命，还不是我和宋念跟他里应外合，尤其是宋念……”
宋念从没想象过自己如果是朱颜这种性格该是什么样，跟每个人都能愉快相处，打成一片，但她庆幸身边总是能有这样的人，从何翊宁刚出现在她身边时，她就有这样的庆幸。想着想着人就走到了病区，抬头便看到了何翊宁。
何翊宁刚从郑郝的病房出来，要去看冉佩跟蒋妙璇，约着宋念一起。
“你不是夜班吗，怎么还在，我以为今天是王副院长查房。”
“我表叔刚住进来，我哪能走。”
“那你可是连上了三个夜班了。”
“秋冬的时候就这样，哪个医生不是十天半个月地长在医院里。挺好的，在这儿我也安心，我妈在家约会也方便。”
提到何妈妈，宋念没再接话，一切可能超过同事关系的交谈她都能敏感地切断。何翊宁听懂了旁边的沉默，心里也突然警醒，岔开话题。
“咱俩现在这样挺好的，老熟人变工作搭子。对了，上次门诊，还没顾上好好谢你。要不是你那天拖时间，让我有机会先去调看了表叔在福建的电子病历……”
何翊宁难得认真，但看到病房窗户上扒着两双眼睛的宋念却没再听他说话，她示意何翊宁有人“鬼鬼祟祟”，何翊宁转头，冉佩跟蒋妙璇也就没再躲，直接开门旁听。
冉佩戏很足：“宋医生，我们整天待在病房里，难得了解外面的事，就连门诊对我们来讲都是异世界。要是连表叔家婶的故事都听不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蒋妙璇也不遑多让：“我更是，要是我妈突然哪天给我转院，我没看到故事结局，我简直，简直要死不瞑目了。”
“何医生，这儿真是你看护的科室，一个个的，都挺能演。”宋念边说边把两个姑娘送进病房，看着她们上床躺好才“教育”道，“小花园没少看见你俩，院里的八卦都被你们听全了，我们知道的兴许还不如你们多。不如你们给我俩讲讲，何表叔跟家婶们还有什么隐藏剧情？”
“你俩怎么像夫妻档训孩子，我先说，慈父严母我家里可有一对了，在医院，我更喜欢慈父慈母……”蒋妙璇小声磕到。
冉佩偷笑，直到看到何翊宁和宋念都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才出来帮忙：“这熊孩子，瞎比喻什么呢。”
“就是，阿姨人呢？亏我还劝她少管着你点儿。”何翊宁也在蒋妙璇面前拿出少有的成年人语气掩饰尴尬。
“她还能干嘛，跟我爸又去跑别的医院了呗。想要管我，又没空管我，可笑吧？不过正合我意，我跟冉佩姐姐还有郑郝能去小花园……好好好，我们以后少去小花园。”
宋念看蒋妙璇服软，只再嘱咐最后一句就出了病房：“说归说，笑归笑，天越来越冷了，出去的时候捂严实点。”
冉佩和蒋妙璇还想留宋念跟何翊宁，有磕CP的私心，也有打探表叔故事的真心。可见宋念头也不回，就跟何翊宁约好查房再叙，便催着他赶快去追宋念。人精如何翊宁，当然知道这俩姑娘正拿他跟宋念取乐，但他竟一点儿不气恼，只是怕宋念不舒服。
“她们就是瞎开玩笑。”何翊宁追上宋念讪笑着解释。
“我知道，你放心，我没不舒服。”
两人想要装得陌生客气，但七年同窗，三年恋爱，活到现在小半辈子的熟悉比CT都清晰。何翊宁一句话，宋念就知道背后的意思，言尽于此，何翊宁也便不再解释。
“下一个去谁病房，表叔？”宋念开启下一个话题。
“别，你暂时还不合适去他那儿。”
“怎么，今天二姨陪护？”
何翊宁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来帮宋念美化下她和二姨的医患关系。
宋念却不领情，想来，要不是这人非要幼稚地“妆造”完再出现，她就用不着在二姨面前挡了一道，再挡一道。
“好了，别找词儿了。要不是你，我跟二姨的矛盾能这么深吗?”
“你那会儿都把红脸送我了，我当然得扮上，唱好了！”
“行行行，你总有理。”
“要不我说得谢你呢。说起来，咱俩早该把微信加回来了，你看一起工作，方便多了。”
宋念不否认两人的配合默契，但她都这样克制来划清跟何翊宁的界限了，他却好像动不动就忘了前史，说话的语气脸上的神情像极了从前。她本来没什么委屈，表叔的事儿她也是自愿配合，可看着何翊宁近在眼前的笑脸却气不打一处来，一肚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全发到了因笑容牵动的那两撇小胡子上。
“你找时间把胡子剃了吧，不伦不类的。”
“我这不想成熟点吗？你说的呀，我这脸长得忒嫩，显小！”
宋念再听不了何翊宁一句废话，丢下他走开。
“你不算算哪年说的？没数，还没镜子？”
何翊宁吃了一瘪，可他哪是个没词儿的人，再说这事儿，他理论纯熟。
“自我要求高不行啊？这医生啊，得三十像四十，四十像五十，五十像神仙才能让人服！”
废话听得多了真能把人气笑，宋念很久没笑了，托何翊宁的福，才难得动用苹果肌，冷笑落下还不解气，回身准备再发挥几句，却看何翊宁没了踪影。她四下寻找，看到一向很有主意的何表叔，正偷偷甩开家属，开着电动轮椅鬼鬼祟祟地往医院外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