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同窗
莳韭2024-08-31 21:011,924

  廖再生,肿瘤科主任,行医严谨,追求实效,做人也是方方正正,一板一眼,他眼中的王桂军是个“老顽童”,王桂军眼里的他则是个“老顽固”。

  医学院时期,他与王桂军便是同窗旧友,风华正茂的旧时光里,两人时而齐头并进,时而你追我赶,可谓一时瑜亮。进入协和后,廖再生虽在自身专业领域步履不停,精益求精,可在医学理念的拓展与迭代上却总是要比对方慢上一拍,在职级的晋升上他也总是要稍晚一步。服不服?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嘴上虽硬,心里却不得不服。但认怂不认?竞争了大半辈子,又怎么可能说认就认。按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然而,这场两人之间维系了大半生的马拉松还没来得及跑到终点,对手却意外开溜了——三年前,有着肿瘤外科圣手之称的王桂军突然金盆洗手,就此放下了手术刀,不再研究怎么救人,而是另辟天地,做起了安宁疗护。对此,廖再生的内心无法接受,一来是理念上的分歧,他坚持认为医生的职责是要用精湛的医术向病魔挑战,托起绝症患者对生的希望,而不是向“死神”举白旗,如果医疗工作是一片战场,王桂军则是晚节不保当了逃兵。二来,自己的妻子杨艳芳居然也追随着王桂军的理念,去了安宁疗护科,简直是后院失火!好在,杨艳芳之后便把公私分得很开,在医院不聊家事,在家不谈工作,这才不至于影响到夫妻间的感情。当然,偶尔也会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比如这次,当他得知自己科室的病人孙知行居然自行放弃治疗,去了安宁科后,他决定不再姑息,誓要查问到底——究竟是自己科室的医护工作没有做到位,还是作为老同学和老对手的王桂军表面和他“正人君子”,私下里却是另外一套,跑到自己科室的患者面前吹了什么耳旁风。过去有类似的情况出现,他也就忍了,因为他实际也清楚那些患者的治疗成功率并不乐观,但这一次,孙知行明明有着显著的治愈希望,他实在无法理解王桂军为何会不顾患者生命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仅仅是为了追求他所牵头的安宁科室的业绩指标?

  对于廖再生的一肚子不满和怀疑,杨艳芳帮理不帮亲,表示王桂军和安宁科从来不会去干涉病人的想法,反倒是他们肿瘤科里的那些年轻医生,别动不动就跑到安宁门诊去“闹事”、“要人”。廖再生对妻子严正声明,第一,她说的这些事自己并不知情。第二,即便是存在这样的情况,那他们也是基于医务工作者的职业道德才这么做,是为了救人,绝不能叫“闹事”。

  随即,受不了这番“是非颠倒”的廖再生终于亲自出马,找到了王桂军,直指他让安宁科接收孙知行的行为不合规。谁知王桂军反倒一脸委屈地看着他,说是孙知行自行找上了他,他也没有办法。他也知道以孙知行目前的病情状况而言,还没有到要来安宁科的那一步,也用这个理由劝过他。谁知道,转头孙知行自己就把化疗停了,问这样自己是不是就符合安宁科的收治标准了——就像廖再生不能“见死不救”,他也不能“见死不理”。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廖再生看着对自己摊手的王桂军,气得直咬牙,“见死不理?我告诉你王桂军,你要是让人在你们安宁科就这么呆着,呆到他彻底失去治愈希望的那天,那才是真正的见死不理!”

  “老廖,说事儿就说事儿,你别激动啊。是,我不会说人话,你比我会,要不这样,你来劝,你能把孙知行给劝动喽,回头我请你吃饭。”王桂军四两拨千斤地说道。

  “吃饭?人命关天的事,你还想着吃饭,吃药吧你!”廖再生越看王桂军越来气。

  “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得吃药了。”王桂军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胃药,就水服着,“你啊,人得救,饭也得吃,不然容易跟我一样,得胃病。”

  “你少跟我来这套,自从你成立了这个什么安宁科之后,你整个人都变了,我一跟你说正事你就打岔,要么就装可怜。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什么?”

  “说明你这人心术不正,心里有鬼!”

  “我要是心术不正,心里有鬼,那我是不是就更不敢干亏心事了。我半夜不怕鬼敲门啊?”王桂军把药瓶拧好,放回抽屉里,“你放心吧,孙知行的事儿我心里有数,我会想办法的。”

  “那行,四周,四周时间你要是想不到办法,我就去找院长汇报,让院长来主持公道。”说完,廖再生便拂袖而去。

  之所以是四周,因为这天距离孙知行最迟下一次接受化疗还有四周。王桂军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他也很清楚老廖并非真的对自己有什么成见。同窗同事数十载,毫不避讳的争执早就成了二人之间的家常便饭,吵完就和好,和好了之后又继续吵,感情非但没有吵散,反倒成了愈发坚实的战友。直到王桂军离开肿瘤科,并组建起了安宁科后,他和老廖才逐步渐行渐远起来,成了只是在开会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关系,即便有的时候廖再生对他真的有什么不满,也会碍于他“副院长”的职级而不好发作。

  说真的,王桂军还挺怀念过去那些和廖再生因为一点小事就能争得面红耳赤的岁月,每回吵完,比吃完一顿重庆火锅还令他通体舒畅。可如今,他总说自己胃不好,再也吃不了辣了。

  

继续阅读:31、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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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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