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吗？！”何翊宁震惊到没接。
“不快，不说了立冬前吗，你都问我要了几年了。”王桂军把调令塞到何翊宁手里，看向宋念，“挺好，希望大家都能得偿所愿。”
宋念知道王桂军意有所指，他希望何翊宁的调离能让自己在安宁科室更自在一些，便用坚定的微笑接受了老师的关爱与希冀，却又看到王桂军突然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越过她的肩头，慢慢收起了笑意。
宋念紧跟着回头，发现迎面有个胸前挂着PSP的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直奔何翊宁而来。
一声“何医生！我来啦！”，显得两人颇为熟络。
“妙璇！”何翊宁也小跑着过去迎接。
蒋妙璇身后的父母却步伐沉重，比起别人大包小包的住院行李，他们极其精简，看起来并不打算常住。
“王院长，孩子扒门缝听会诊，知道有神外转安宁的机会，就非要住过来。”蒋爸爸走到王桂军面前，言语中都是无奈。
“其实我们应该还不到需要安宁的阶段。您是副院长，关系广，再帮我们想想办法吧！也劝劝孩子，还是得让她继续回去化疗！”蒋妈妈恳求道。
不远处的蒋妙璇并不想听父母和医生沟通病情，拖着何翊宁带她离开。
“妈，何医生说今天万圣节，病房里有个姐姐办‘美甲展’，我想去看看！”
“这住院手续还没办完呢，你上哪儿去？”蒋妈妈挽留。
“你们办吧，我先去适应适应！”蒋妙璇头也不回。
何翊宁却露出少有的慌张，跟王桂军对了个眼神。
王桂军自然知道其中的意思，微微点头让何翊宁放心去。他转向宋念，借口跟蒋妙璇父母是老友叙旧，自然地支开了宋念。
宋念嗅到其中隐秘，知道是自己不便了解的事，也就转身去了病区。
病区内所有的欢声笑语都是冉佩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别说，那“生如夏花”美甲展还真是“别开生面”。
宋念看到，起得了床动得了身的病人，全被cos成Q版“死神”的冉佩薅到了自个儿病房里来体验美甲，美其名曰提前感受，早日脱敏。
爷爷们看热闹，奶奶们图新鲜，才知道国外的“鬼节”大有不同，是个与“鬼”同庆的日子。还有蒋妙璇和郑郝两个深度参与者，手上脚上真是各种彩蝶蹁跹。大家比对着，讨论着，还拉着陪同照顾病人的杨艳芳和朱颜一起赏析，好不热闹。但一向愿意参与其中的何翊宁今天却退到了角落里，追随着蒋妙璇的目光里，尽是藏不住的心事。
冉佩也看出何翊宁和蒋妙璇不一般的关系，不吝夸赞他今天带来玩儿的小妹妹活泼可爱。
谁知蒋妙璇却朗声说笑着一把扯下假发，露出早已因化疗剃干净的头，解释她不是过来玩玩儿，而是要成为大家的病友。
万圣节的“胡闹”戛然而止，不论蒋妙璇说得再怎么轻巧，真实的死亡还是让每个人都噤了声。没人能轻易说出安慰的话，尤其是安宁病房里的病人，他们都正在被死亡吞噬，所以更知晓它的份量。
大家只好借口玩累了，要妙璇也多多休息，在杨艳芳和朱颜的陪护下各自退场。蒋妙璇还想留人，被何翊宁拉住。他也觉得妙璇从转科室到现在折腾得够久了，确实需要休息。
“何医生，你怎么也这么扫兴啊？”
“妙璇，你真要住下来？不是说还有化疗的机会……”
“有，但是预后很差。”
蒋妙璇依然云淡风轻，但何翊宁却眼神低落复杂。
“我住过来不好吗？你当时可答应我能随时住过来，怎么，现在不乐意啦？”
宋念虽看不惯何翊宁总嬉皮笑脸，可现在看他面对蒋妙璇突然手足无措，又忍不住鬼使神差地出来挡在他前面谈判：“他乐不乐意不作数，你要想住进来，得先符合安宁科室的收治标准。”
“这位姐姐是……？”蒋妙璇看着何翊宁问。
何翊宁跟宋念对视，同时张嘴，却又同时噤声。
“宋医生，医院刚来的规培医生。”一直躺在自己床位上看戏的冉佩及时帮着回答，推进八卦剧情。
“噢，宋医生。”蒋妙璇兀自又念了一遍，像在打招呼，也像在自我复习，毕竟以后是要长打交道了，“姐姐放心吧，我脑瘤晚期，对化疗和放疗都不怎么敏感了，坚持治疗的话也就比不治疗多那么两三个月，横竖超不过小半年，我要是还不够准入条件，那没人够了。”
宋念看到何翊宁眼神彻底暗了下来，又看到他对她点了点头，这才回答；“那没问题，即便何医生不乐意，你也可以住进来。”
“太好啦！姐姐，有你这句话，你以后在我心里的位置可就超过何医生了！”
“我可不敢当。”宋念正经推辞。
“意思是，我以后还得指着何医生？何医生，那你能帮我开开后门，让我自己选房间吗？”蒋妙璇拉拉何翊宁衣袖，佯装示弱。
何翊宁知道自己再苦着脸也不合适，温柔道：“随你选。”
“我就住这间！冉佩姐姐会玩儿，我想跟她一起玩儿！”
何翊宁看向冉佩。
“我没意见。”冉佩接受，随后又走向蒋妙璇，“那我正式介绍下，我算是咱们病号里的班长，负责帮大家找乐子，所以人气马马虎虎，你跟着我，应该能吃香喝辣。你说对吧，副班长？”
“对！您海纳百川，把我一个编外人员收进病号队伍，让我随时从郑郝学习委员那儿了解大家的心理动向，维护班级稳定，得到班主任王副院长的表扬，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帮助和提携啊！”
“那你年底领了奖金，别忘了帮我把美甲活动的钱报一下。”
“得，在这儿等我呢！”
何翊宁和冉佩几番调侃，才让屋里的气氛好像又恢复如常。
宋念想到何翊宁刚被通过的调岗申请，再看向蒋妙璇，知道现有的欢乐都是短暂的假象。可如果何翊宁不走了，她又如何在安宁科室自处。
何翊宁何尝不是一直在想着调岗的事，等回到办公室，他看着宋念欲言又止。他不知从何讲起今天的反常，不知道怎么跟欢天喜地送走他的前女友说他又要留下……可背对着何翊宁的宋念却仿佛有所感应，先开了口。
“这小姑娘是你跟王副院长的老病号了吧？”宋念装做满不在意。
何翊宁怔住，忙问：“你怎么知道，王副院长跟你说了？”
“傻子都能看出来好吧，起码有三年的交情了。”
“这你也能看出来？！”
“我就往远的说呗，我出国前没见过她，最久不就是三年。”
何翊宁不语。
“真让我猜中啦？”
何翊宁看宋念全中，没得再藏，下了巨大的决心等宋念再往下问，就把三年前的事情都告诉她。
宋念却就此打住了：“我刚见到你跟王副院长使眼色了，你们既然想把我支开，肯定就有不想我知道的事，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眼力见，我不会问的。”
何翊宁虽舒了口气，却又沮丧，她对他的事，就一点也不好奇吗？他认识蒋妙璇的时间点，跟两人分手的时间相差无几，她要是坚持问下去，连带着问出两人的过往，也许三年前的怨恨和遗憾就都能慢慢解开也说不定。
宋念又怎会真的不好奇，可她自己藏着许多心事，又有什么理由反过来要何翊宁全盘托出。她越是这样想，便走得越快，好像逃离何翊宁，便能逃开三年前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