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病因”,该怎么对症下“药”呢?
王桂军难得有事不在,主持讨论的变成了何翊宁。一时间,何翊宁成为了规培生们目光的焦点,他“不经意”地瞥了眼宋念,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便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开始分析:根据他的经验,一般住进安宁病房的病患分成三种,有些年纪尚轻,比如蒋妙璇和冉佩,她们心思活跃,平时上上网、聊聊八卦、嗑嗑CP,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有些则长期卧床,思维和行动已经无法自主,自然也很难感受到恐惧。
最棘手的就是像孙知行和观大海这样的,由于不同的人生阅历而拥有不同认知,还特别顽固。比如孙教授习惯了安排好所有事情,所以他担心任何无法安排的情况,才拼命想要提前安排一切;而观大爷在年轻时独自面对了亲人的突然死亡,所以他成天担惊受怕,才总是臆想出那些莫须有的“暗示”。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把‘担心’变成‘放心’。”何翊宁总结道。
王丹丹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太抽象,听不懂”的表情。唯独宋念思考几秒后,眼神一顿,似乎想到了某个答案。
“我想申请给孙教授做一次特殊护理。”
宋念这个答案正中何翊宁下怀,他一边心里赞叹“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一边面不改色,皱着眉头故作沉吟:“嗯,批准。”
“那要是孙教授那边没意见的话,明天可以吗?”宋念努力忽略何翊宁的作逼倒怪,手中的铅笔却险些摁断了笔头。
“你是负责医生,这事儿你做主。”何翊宁轻描淡写,故意不看宋念:“好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散会后,宋念刚想走,就被何翊宁叫住。
“要不要我给你支点小妙招?”
宋念眨巴着眼睛,看着何翊宁欠嗖嗖的样子,搞不懂这人怎么还人前人后两张面孔呢。
“行,你说。”
“你不先谢谢我不计前嫌、既往不咎?”
果然是欠,宋念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一出门却远远看到孙大爷又拿着个小本本跃跃欲试,想要随机捕捉一个小倒霉蛋接受教育。
宋念叹了口气,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看向何翊宁。
“你说不说?”
第二天,宋念如约给孙知行做了一次特殊护理,模拟孙知行的病情一旦发展到不可挽回的程度,在进入安宁病房后,将会体验到的护理流程。宋念拿出了护理爷爷的经验,试图让孙知行放心,即便到了最后时刻,他表达能力有限,医护人员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孙知行也有点纳闷,这宋医生怎么就这么明白他的喜好?手机里放着他最爱听的那首经典老歌,电视里播着他最爱看的那部历史剧,就连床调到什么角度,枕头塞在什么位置才会不腰疼都知道!孙知行一开始还严阵以待,试图从细节里挑挑毛病,但在宋念贴心到了诡异的一系列护理之下,整个人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忍不住跟着哼起歌来,哼着哼着,就打起了呼噜……
原来,何翊宁早就私下给观大爷布置了“任务”,让他暗中观察孙知行的喜好,哪怕是再小的细节都要记下来告诉他。一是想从中挖掘出攻略孙知行的方法,二是让观大海也有事情做,不再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些负面的暗示上。他告诉宋念的“小妙招”,也正是观大海搜集的这些信息。
何翊宁故意等到傍晚查房时,才再次出现在孙知行的病房。孙知行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舒坦的一觉,整个人看着都松弛了一些,正在和观大海闲聊。
“孙教授,您对我们的安排还算满意吗?”何翊宁笑眯眯地问道。
孙知行脸上写着满意,嘴上却不忘揶揄何翊宁:“不满意能成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的那些小聪明,观大哥都跟我说了,你就是找他合计起来编排我,我要再不满意,你能连我底裤都扒了。”
观大海心虚赔笑,何翊宁见状连忙找补:“我哪有那本事?我年纪轻道行浅,要阅历没阅历的,就这么点小手段,还被您一眼看穿了。再说了,要不是求观大爷帮忙,我能有这个资格听到您二位的心声吗?”
一个马屁舒服了两个人,观大爷也笑得灿烂,他也感谢何翊宁和宋念的安排和照顾,让他有机会说出深藏在心底的噩梦。
何翊宁趁热打铁,告诉孙知行,他之前提的那些意见都很宝贵,但是安宁疗护是个比较特殊的科室,他们更在意的是病人的感受,而不是那些教条的规矩和制度。
“至于效果嘛,您今天也体验过了,似乎还算不错。所以您就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先治病吧。”何翊宁委婉点题。
孙知行想了想,没有立刻表态,只说自己会考虑。
何翊宁的这剂“药”确实起了效果——接下来的几天,孙知行再也没来提过意见,就连观大海也消停不少,再也没有到处转悠当负能量散播器了,安宁科室短暂地恢复了安宁。但孙知行虽然不提意见,也没提要走,每天该吃饭吃饭,吃完就去小花园里遛弯儿消食,要不就是和观大海天南海北的聊闲天。
王丹丹忍不住拉着黄蕊和奉致远议论:不是说要劝退孙教授吗,怎么感觉他反而越住越舒心了,哪有半点要走的意思?黄蕊也有些担忧:咱们这些天的安排,莫不是起了反向效果吧?
规培生们的窃窃私语哪能逃过王桂军的耳朵,任凭他再信任自己这个大徒弟,也忍不住在私下里拉住何翊宁,悄悄问了句“实话实说,有谱吗?”,何翊宁故弄玄虚地掐指一算,打了包票:“有。但这事儿急不得,少说还得等个小两周。”王桂军将信将疑,总觉得何翊宁这小子在忽悠自己,但又找不出证据。
其实何翊宁说的话是半真半假。真实情况是确实急不得,该说的都说了,他能感觉到孙知行的态度在软化,眼见着成功在望了,这时候急着劝退会有赶人之嫌,反而容易让孙知行起逆反心理,导致前功尽弃;但至于是小两周还是小两个月,他可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他和二位大爷也算建立了情感基础,接下来总有机会能让他春风化雨,彻底攻略孙大爷的心。
谁也没想到,还没轮得着何翊宁发挥,孙知行就主动提出了要离开安宁疗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