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满都拉图大单于派我来征讨汉朝，我吃了败仗，不慎落到谷底。”
哈丹没有丝毫隐瞒，一口气说完，再去观察那个看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也看不出是满人还是汉人的须臾。
他只是默默的、动作幅度很小的点了一下头。
“活下来的缘由。”
他又问了一句。
哈丹既然说了自己的身世，对于自己能掌控动物这事便直接坦言相告，“我从小在狼群长大，能够和动物对话，坠下的瞬间我呼唤了同伴来救我。”
这样一解释，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须臾闭了闭眼睛，回想自己受尽非人的折磨的前二十年，在谷底卧薪尝胆的这十年，也该出世了。
而这个少年人兴许就是他的助力。
虽然他不是正常人，受尽白眼和歧视，但他不甘心，偏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要撼动朝野，要改朝换代。
“不知恩人可是隐居在此的世外高人？”哈丹深知神秘的汉朝古往今来，能人巧匠层出不穷，不知面前的这位是何方神圣。
须臾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笑容之后，一张本就不寻常的脸又添了几分怪异，然后缓缓说道，“我不过一介凡人，但能助你达成心愿。”
他的语气是如此坚定，哈丹略略惊讶之后，还是回问了一句，“既然您已知我在此地和生还的缘由，我能否知道您为何要在此定居？”
须臾并未打算跟他保持那一丝毫无意义的神秘，只是又凑近了些，“你大概也瞧出来了，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哈丹不敢点头，却也没法违心的否认。
“世人欺我，辱我，轻贱我，世界之大竟无我的容身之处！”须臾说到激动处，甚至挥起了袖子，“我到处躲藏，隐忍负重，甚至数度想要死去。”
“但天意弄人，让我一次次死里逃生。我便不肯再向命运低头，终有一日我要将那些曾经唾弃我，给我白眼的肮脏的人踩在脚下。”
须臾的激动并没有引起哈丹内心的波动，但他也不能静呆的坐着，听到最后还是木然的点了点头。
“那么，您能在此活下去，若非练就了辟谷之术，就是同我一样能够掌控动物吗？”
略略好奇的问过之后，本来也抱着什么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但他却眯起眼睛，猝不及防的又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满阴鸷。
“你可知道从悬崖峭壁掉下来的死人最终都去了何方吗？”
有一瞬间哈丹觉得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锅里，除了馒头，煮着的其他不知名的食物。
难不成就是……？
须臾有意逗他，见他强忍惊讶的神色之后，抚掌大笑，“那尸体不是被我吃了，但是跟我吃了也差不多。落到谷底的死人，都被动物分食了，而我又去食谷底的动物。”
哈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吃进去的馒头都开始泛起酸水，往上顶来。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才没能呕吐出来。
为了分散自己注意力，不让自己同怪物一起相处导致提早崩溃，哈丹将话题岔了过去，“恩人方才说助我达成心愿，您可知我的心愿是什么？”
须臾故弄玄虚，半晌才察言观色，半懵半猜的吐出一句，“你想回匈奴。”
哈丹一口血差点吐出来，幸好没有落下冷汗，也用不着擦了。
“的确。我的妻儿还在草原上。”哈丹是准备休息几日就走的，坠谷的时候他曾经观察过悬崖峭壁的走势，若是借助盘旋的苍鹰，不难爬上去。
至于如何通过汉朝的地界，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汉朝和匈奴的交接地带一向空白，汉人对此防守薄弱。
“可是你吃了败仗，还能回的去吗？”
须臾虽隐居避世多年，不知谷中一日，世上已瞬息万变，但遵循着从前的记忆，他的常识也知道不管是王侯还是将相，吃了败仗当逃兵还是俘虏都难逃一劫。
出来打仗要么胜，要么死。
哈丹其实无需提醒，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处境。
此行满都拉图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死，即便他愿意灰溜溜的回去任他凌辱，他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样的日子必须要有尽头，他的委屈从来不能求全。
然后须臾瞥到了他额间那枚“奴”字，并非他一个人注意到，哈丹也觉得额头那一隅如火烧般滚烫了起来。
然后顷刻间，敏感多疑洞若观火的须臾看透了一切。
“你投降了匈奴的王，但匈奴的王本不想留你性命，但他还是留了你，不过他现在又后悔了。”
哈丹未置可否，便再次验证了须臾的猜想。
“杀了他，然后自立为王。”
须臾的话轻飘飘的说出口，散在山谷中，却震得哈丹胸口又麻又痛。
满都拉图没有一日不想除去他。
而哈丹虽然不说，但他只会比满都拉图更想杀掉对方。
可是谈何容易，该不会自己面前这个隐士不过井底之蛙，觉得杀掉匈奴大单于就像杀鸡那样容易。
哈丹略略烦躁的回敬了句，“杀他可以。我手中无兵无将，请问是派你去刺杀，还是我去刺杀？”
本以为须臾会为自己不成熟的建议而惭愧，但他却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神秘的说了句，“匈奴人不讲暗杀，当然要正面厮杀。”
“无兵无将又何妨？我们可以去借。”
哈丹已经习惯了这个怪人的疯言疯语，若不是念在他吃了他一个馒头的恩情，根本不会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倒是想借，跟你借吗？还是去向鬼借？借多少年才能借到数十万铁骑跟他抗衡？而且，这场声势浩大的借兵如何掩人耳目？我借兵的同时他不会发展壮大吗？”
一连串的发问之后，须臾收回了手掌，然后幽幽的说了句，“汉人失传已久的兵法有撒豆成兵，和阴兵借道。不知你可有耳闻？”
哈丹的确都没有听说过，但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向头顶。
“阴、兵、借、道。”他在心中默念一遍。
如今想要打败满都拉图，大概只有用此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