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丹出去寻娜仁,满都拉图总是不悦的,哪怕哈丹是在自己没有当差时的空档外出。
满都拉图可不想他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私相授受,于是在冬天来临之际,又寻了理由将他敲打一番。
“哈丹将军。”冒顿拦下了他要到军帐里请安的脚步。
“大单于才用了午膳,正在小憩。将军便在此等等吧。”
“多谢冒顿将军提醒。”哈丹行了军礼,然后规矩的立在军帐外的一隅,准备等他醒了再给他请安。
他对他肉眼可见的恭敬,是全军上下都挑不出一点毛病的。
“闲来无事,不如去我那里坐坐?”冒顿盛情邀约,让哈丹提了两分警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们都是不会对他热情之人。
“恕属下还未给大单于请安,不敢擅自离去,总要瞧见君王安然无恙,才能放心离开。”哈丹一脸歉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满都拉图对他恩重如山,让他始终挂念着君王的安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冒顿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若无其事的跟他攀谈起来。
“草原的年又近了,今年是个暖冬。雪下的太少,大单于忧心牧民来年的收成不足,终日夙兴夜寐。”冒顿推心置腹的说完,然后看着哈丹,他只是一脸无辜又极其认真的听着,并没有丝毫回应。
听见他不搭腔,他也不会让他装死太久。
“所以大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几个位高权重的人要带头求雪,心诚则灵。跟小巫一起祈求大地神,愿他来年能降下祥瑞。”
“属下愿往,能为大单于分忧,哈丹甘之如饴。”
“妙啊!”冒顿兴奋的拍了拍巴掌,突然面露难色,“只不过大将军日理万机很忙。我这个月又要值夜。只有辛苦哈丹将军一人前往求雪了。”
“属下遵命。”哈丹行了军礼,没有丝毫不悦。
冒顿幽幽的又吐出一句,“既然哈丹要去求雪,便入乡随俗,和中原来的那些和尚,一起剃光头发,以表诚心吧。”
说完,他已经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走了。
哈丹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怎可随意剔除?
虽然他从小没见过自己爹娘,跟着狼群长大,可是不代表他在内心深处,从未想起过他的父母。
他对父母没有一丝记忆,这仅存的唯一一点念想,这草原上割发如断头的规矩,如今也要在他头上,将他最后一丝尊严剔除。
但他只能忍,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东风。他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义气,将翻盘的希望也毁灭。
然后他坐在小巫的帐子里,由剃头匠拿了一把刀,割断陪了他二十几年的头发。
阴影处,是刘虞站在帐门口,她不明白满人怎么会如此泯灭人性,毫无良知。
然后她一个汉家女人,在这种随时一言不合就会爆发争执的场合,一步步走过来。
她求了剃头匠,“我夫君的头发,请交由我来剪吧。”
剃头匠打眼瞧她,也觉得自己给一个不准备出家为僧的人剃头发有点伤天害理,随即大发善心,把剃头刀给了她。
哈丹面无表情的看着铜镜里自己那整张脸,在被放大了之后,那个鲜明的“奴”字更加显眼。
刘虞心疼得紧,还在竭力控制着手上的力度,一点点剔除了他所有的头发。
反正还会长出来的,她这样想着,难过便少了几分。
哈丹看着给自己剃头发的女人,她姣好的面容映照在铜镜里,他好恨,可他知道这恨不该跟这个操刀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刘虞给他剃头发,换成别人,尤其是满都拉图的属下,早已经剃得他皮开肉绽,在头皮上鲜血淋漓了吧。
在刮完了最后的绒毛,刘虞突然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看不出来,夫君还挺英俊的嘛!”
她发自内心的赞赏,虽然哈丹还是不肯碰她,在她从小受汉人熏陶的文化里,早教导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她早已经把哈丹当成她的夫君,她要依靠一辈子的男人了。
哈丹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尴尬又烦,他推开了她,然后坚决果断的走了出去。
。
祭祀的场上,哈丹跟在小巫的身后,带头求雪。
冒顿将军在“百忙之中”还是差遣了苏合小将过来,苏合双手捧了个盒子,从祭祀人员的身后悄悄摸过来。
“属下见过哈丹将军。”苏合双手奉上盒子。
“上次醉酒不慎用剑伤了将军,还望将军勿要怪罪。”
“客气了,我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哈丹戴着帽子,减轻了不少因突然没了头发而带来的尴尬、难堪和无所适从。
冒顿和牧仁都年长他许多,在前辈面前他还能强忍着,若是在苏合这种小将面前也丢人现眼,他当真是恨不能找面墙撞上去。
“哈丹将军。牧仁大将军说祭祀还得穿祭祀的衣服,所以特意差我来将这衣服赠予你,还请将军不要耽搁,速速换上,以免误了吉时。”
苏合说完,已经将盒子掀开,那里面是制作精美的女装襦裙。
裙摆为显高贵,还绣了几朵小花。
“这身衣服是给妇人穿的,男人如何能穿?”哈丹的手僵在半空,不肯去接。
苏合随即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阴阳怪气的问了句,“将军此话何意啊?您是说牧仁大将军眼瞎,连男人和女人的衣服都分不清吗?”
说完,苏合面露凶狠之色,警告了句,“我劝将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若是拖拖拉拉不肯换衣服,耽误了吉时,导致今年迟迟不降雪,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哈丹握着那装衣服的盒子,直握得节骨泛白,才轻笑了一声,喃喃自语,“好。我换。”
在换好了衣服之后,他穿着女装,随小巫一起主持祭祀大典。
在光里,他看见向他走来的刘虞。
刘虞也剃光了头发,她穿着男人的盔甲,英姿飒爽。
即便没有头发加持,也美得倾国倾城。
她要跟她的夫君荣辱与共。
苏合见她要进场,一把拦住了她的去路,“夫人!里面在举行祭祀大典,您进去恐怕不合适。”
“我夫君带头向大地神献祭,我作为他的夫人,进去有何不可?夫妻一心,其利断金。我们二人一同为牧民祈福,必会使得福泽深厚。将军拦下我,莫非是不想让大地神降下福泽,还是想当众轻薄我?”
刘虞说完,苏合已经放开了手。
然后刘虞快步向哈丹跑去,在她的陪伴下,两个人同样被剃光了头发,刘虞穿着男儿的戎装,哈丹身上的女装也不显得太过突兀了。
她陪着他完成了这场祭祀仪式,一份羞辱两个人承担,总觉得能够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