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在原野深处依村庄入住,晨起,她便随着牧民姑娘一同去挤牛奶,然后分发给村落里没有子女、孤苦无依的老人。
哈丹来找她的时候,她正梳着两只很长的辫子,跟挤牛奶的姑娘笑着说些什么。
她在这里果然是开心的,那这样就应该够了吧。
哈丹看了很久,直到看见她提着重重的一桶牛奶,步子有些摇晃,才过来帮忙。
“今天帐子里无事吗?”娜仁笑意盈盈的看着扁担落在了他的肩上,同他打着招呼。
“嗯。”他注意脚下的路,以免将这牛奶弄洒。
阳光洒下来,均匀的映在他的脸庞。
送完了牛奶,两个人并排坐在山坡上,娜仁随意卷起袖子,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
“从大营里赶来要花不少时间吧。”她不想看他那么辛苦,但这话听在他的耳朵里,却并不是太悦耳。
“你可以跋山涉水的去看阿木尔,我不能风雪兼程的来看你吗?”他反唇相讥。
娜仁轻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管过了多少年,这个男人还是像个长不大的大男孩一样,在她面前总是孩子气。
“阿木尔还好吗?”她有几日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长高了些,会不会因为思念母亲而消瘦不少。
“我一直在忙着,他们不许我离开太久。我也有几日没瞧见阿木尔了,不过听贺先生说,他最近的学问又精进不少。”哈丹有些泛酸的想着,孩子父亲为他安排的老师,定是倾其所有最好的,还能差到哪去。
娜仁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快,想着他难得来一趟,便不同他计较。
“走,我们往草原深处走走。”娜仁主动去牵他的手,没有骑马,只用双腿去丈量原野的每一寸土地。
走在原野深处,难得享受这样静谧的时刻。
他随手采下一束束芍药、银莲、藜芦、野罂粟,娜仁以为他又要送自己一捧花,嘴角弯起一抹恬淡的弧度。
却见他边走边挑挑拣拣,没有丝毫送给她的意思,只是将多余的花叶去掉,不用低头,修长的手指灵敏的将那些花儿弯在一起。
很快,做成了一个花冠。
然后他停下脚步,将花冠戴在她的头上。
“娜仁,我的公主。”
他傻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
“好看吗?”娜仁偏头看他,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倒影着的自己。
“好看。我的娜仁是这草原上最美的女子。”他毫不吝啬对她美貌的夸奖。
“我和花冠谁好看?”她拉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
“当然是娜仁。”他伸出手臂,揽过她的肩。
“娜仁,我想带你去见我的一个朋友。”
哈丹说出这个提议之后,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是不是临时起意,他竟想把须臾暴露在娜仁面前。
可是娜仁始终都是他的家人,是她最亲密无间的爱人,他无惧在她面前暴露软肋。
有了刘虞这个插曲,他也急于向娜仁表达忠心。
“什么朋友呀?”娜仁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她可怜的哈丹,自从那一役之后,全军覆没,再没了将士,也没了朋友。
只有她一个家人,她成了他的全世界。
他是为了她才选择这样屈辱的活下来的,她不会忘记。
“再走几步就到了。”哈丹听见流水的声音,他知道须臾傍水而居,为了方便在阴冷之地召唤亡魂。
带着娜仁紧走了几步,直到望见站在山谷上方的须臾穿着袈裟,手中转动着佛珠,紧闭双眸,不知在冥思着什么。
娜仁和哈丹在山谷下等,在她仰面望向须臾的那一刻,只觉得不寒而栗。
并不是须臾男女难辨的那张脸,而是他周身带来的强烈压迫感。
娜仁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须臾已经闻声回过头来,微微惊讶于哈丹会领了个女人过来。
随后从山谷上方缓缓走下来,行了礼,“见过君上。见过姑娘。”
“请。”须臾带路,将二人带到了谷中的木屋。
一路嗅着茶香,也难掩这里的死气沉沉。
娜仁随着二人走到深处,只觉得脸上都被糊了一层雾气,黏糊糊、湿漉漉,撕也撕不掉。
坐在长满青苔的矮凳上,娜仁捧着那杯冰凉刺骨的茶盅,指尖止不住的微颤。
“君上。这……?”须臾看向娜仁。
“无妨。他是我夫人。”哈丹淡淡一笑。
须臾卸下心防,然后开口请示着,“近日我一直在汇聚草原上的亡魂,匈奴人性子刚烈,这逝去的人的魂魄,不像中原那般好掌控,不过我调配了良久,如今也八丨九不离十了。得了空,还请君上过来一阅,你我再做精细打算。”
娜仁只听了这几句话,她便明白了,这不就是在草原上失传已久的阴兵借道吗?
她原以为这只是传闻,没想到竟真有人会如此法术。
只是这阴兵借道本就有违天命,用起来会折寿不说,还会付出许多其他的未知的代价。
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你得到多少,一定牺牲的更多。
“好。辛苦了。”哈丹押了一口茶,赞许的点了点头。
如今有了死人的亡魂可以当作千军万马来调遣,只差活人的勇士,他便可以所向披靡。
然后他握住娜仁的手,恳求了句,“娜仁。你要帮我。”
娜仁收敛了惊骇交织着疑惑之色,问了句,“我如何帮你?”
“帮我在暗中招兵买马,这是满都拉图欠我的,我终将讨回!”哈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着。
娜仁错愕了两秒,还是拒绝了,然后劝他回头,“哈丹,像现在这样不好吗?你做将军,我们也可以衣食无忧。何况,巫蛊之术,实属于下三滥的招数,会被人所不齿。而且,一旦败了,我们就连今日平静的日子也保全不了,一定会万劫不复的。”
哈丹听她说着,渐渐变了脸色。
他放开了她的手,冷笑到,“下三滥?到底是世人看不起我,还是你娜仁托雅看不起我?”
“被刺字,被羞辱,不能娶你,在你眼里是我过得很好。要我去跟他硬碰硬,你是在痴人说梦,还是想让我跟你一起自我欺骗?”哈丹冷冷的说完。
娜仁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她实在心疼他情绪如此失控。
“哈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来日方长……”
她试图去拉扯他的衣裳,却被他一把甩开。
“我等了太久,不想再等下去了。不妨你去问问满都拉图,看他是不是彻底断了杀我的意图?”
凭什么,一直要他死里逃生,却不允许他反击?
他不相信娜仁真的能够如此天真,相信满都拉图从此不会在他身上动杀意。
“现在你知道了这一切,你若不愿意帮我,大可去向他告密。你那么舍不得他死,只有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