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几夜，终于晴了。
娜仁托雅正准备将前几日捂的发霉的被子晒在晒场，便见琪琪格蹲在屋檐下哭。
“怎么啦？谁又惹你了？”娜仁用手遮挡着面前一处的太阳，低头去看琪琪格，她才止住哭泣，脸上还挂着泪痕。
“阏氏，我听哲别跟我说，前几天单于进了姜文君的帐子，再也没出来。”琪琪格狠狠的说着。
娜仁只觉大脑轰地一声，随后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大概是她又弄了什么汉朝的新玩意给单于解闷吧。”她笑得有些勉强，可还在尽量保持着得体的笑意。
“不是的！”琪琪格猛然从地上站起来，无暇去顾及屁股后面沾了若干的尘土。
“姜文君已经跟老巫说了，大单于宠幸了她，央求老巫来定她的婚期。”琪琪格说完，再去看娜仁的一张脸，方才还是被太阳晒过红润有光泽，有一瞬间便显得有些苍白。
“那么，婚期定下了吗？”娜仁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影子被日光拉长，恍然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就像快要渴死的鱼。
其实她不关心姜文君的婚期如何，她只是需要通过大单于对待婚期这件事的态度，来寻求一个真实的答案。
“定下来了。”琪琪格说完，便见阏氏闭上眼睛，扬起头，怕她会晕厥，想要去扶，却被她推开了。
娜仁仰的脖子都快断了，才低下高傲的下巴，看见面前那张熟悉的面孔。
是的，姜文君又来给她请安了。
“给阏氏请安。”姜文君一脸春风得意，她甚至过来想要搀娜仁的手，只是娜仁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外面虽然日头足，但春寒料峭，阏氏还是进帐去吧。”姜文君暧昧一笑，小声提醒着：“何况，有些话，被下人听去也不太好。”
娜仁没有理睬她，而是走在前头，进了帐中。
“不知不觉来塞上也有半年的时光，起先还以为和亲贵在亲字，没曾想跟大单于成个亲拖拖拉拉到了现在。”姜文君不经意间拨弄腕上的镯子，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之前的小心翼翼了。
毕竟，从一个异乡人，变成单于的枕边人，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了。
尽管，这脸色，从来没有人给过她。
“所以呢，是我挡了你们成亲？”娜仁依旧是那样不咸不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姐姐言重了，文君怎敢怪罪姐姐，也从来不曾这样想过。”姜文君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脸娇羞的说着，“原还觉得自己命运不济，怪过单于为何不愿接纳自己。相处久了才明白，单于对没有感情的女人，是不会将就的。”
“哦，所以现在单于对你有感情？”娜仁被她云山雾罩的话语弄得有些懵，便直接帮她把这兜来绕去的措辞总结了一下。
姜文君笑而不语，半晌，才往她跟前挪了挪，含羞问道：“单于在姐姐的床上也这样欲求不满嘛？我总觉得自己快要被折腾散了，他还是兴致盎然的样子。”
娜仁没有回答。
姜文君便自顾自的又说了下去，“从前看着单于领兵打仗，就心生崇拜。眼下真的跟他实战交锋，果然让文君的骨头都酥了。”
“只是不知单于更喜欢跟姐姐在一起，还是跟文君在一起呢？”
“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娜仁很想再将敷衍的笑挂在脸上，但是她仿佛被毒蝎蛰了一口，她的脸僵了，笑容也不再有了。
“姐姐每日要烦寨中的事，文君便不多打扰了，明日再来陪姐姐说话。”姜文君弯了弯腰，然后在琪琪格刀子一样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留下娜仁在原地，只觉帐外的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将她这颗心也搅碎了，无处安放。
“阏氏！我去杀了她！”琪琪格咬牙切齿的盯着姜文君方才离去的方向，想起她那般趾高气扬的样子，以及下流的言语，便觉得单于瞎了眼。
“你用什么杀她？你杀得掉她吗？”娜仁很想沉浸再悲伤里，但有琪琪格在耳边聒噪，所以她的悲伤很快就被打断了。
“我……”琪琪格自知无用，又嘴硬了句：“我叫哲别去杀她！”
“她现在是单于的女人，你叫哲别去杀她，就不怕连累哲别的前途？哲别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上。将他搅进泥沼，值当吗？”娜仁永远保持着清醒，也让理智占据着上风。
琪琪格气得手足无措，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嘛！”
“怎么办？”娜仁想了想，然后告诉她：“天又没塌，有什么怎么办的。何况，就算天塌，也有高个子的顶着，砸不到你。”
琪琪格想不到这个时候，阏氏还有心思同她玩笑，也不知阏氏是真的不在意，还是用这种方式来维护自己的体面。
“走了，我要出去打猎，你守好帐子。”娜仁摆了摆手，取了墙上的弓箭，出了帐子。
准备去马厩里牵她心爱的赤马，迎面遇上走过来的哲别。
“阏氏哪里去？”哲别拱手行礼，只见娜仁翻身上马，神色并无异常。
“出去打猎，若单于问起我来，只说我去打猎，很快便回来。若他没有问起我，也不要主动跟他汇报我的行踪，听明白了吗？”娜仁坐在马背上，俯身看着哲别。
“是！”哲别犹豫了一下，还是请示道：“阏氏，我陪您去吧！”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你一个人，我实在担心。
“不必，我想一个人去旷野上吹吹风。”娜仁挥起马鞭，猛抽了一个马屁股，赤马立刻犹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逃离了大帐，也逃离了这个囚禁她的地方。
只是她还未把心一起带走，趴在马背上在无边无际的原野驰骋，依旧觉得空洞和疲累。
她还去向哪里，她又能回到哪里。
除了风声，没有人能够再给她一丝回应。